小馬道:“現在還有些什麼人在老婆婆那破酒店裡?”
老皮道:“還有七八個。”小馬道:“有沒有我們認識的?”老馬道:“有一個。”小馬道:“誰。”
老皮吞下口水,臉上的表情就好象剛吞下五斤黃連。
小馬的眼睛卻亮了,道:“是不是常老刀?”
老皮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好象又吞下了個發了黴的臭雞蛋。
小馬卻高興得跳起來,比剛從垃圾堆裡找到個活寶貝還高興。老皮搶著道:“你要找他來,我就走。”小馬道:“你能往哪裡走?”者皮道:“要我留下,你就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小馬道:“你說。”老皮道:“叫他離得我遠遠的,越遠越好,只要他走近我一丈之內,我就算逃不了,至少我總可以一頭撞死。”小馬笑了。轎子的簾子已撩起一條線,一雙美麗的眼睛正在看著他們道:“常老刀是什麼人?”小馬道:“常老刀也是個皮匠。”
藍蘭的眼睛眨了眨,道:“是個什麼樣的皮匠?”小馬道:“是個剝皮的皮匠。”店裡七個人已剩下兩個。
兩個本來很有威風的江湖好漢,現在卻好象待宰的小羊般坐在那裡,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棉布簾子裡的人已經在問:“你們兩位為什麼不進來?”
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象都想讓對方先進去,好象明知一進去就得接宰。
簾子裡的聲音更冷,道:“你們是不是要我親自出去請?”一個年紀比較小的,終於鼓起勇氣站起來。
年紀大的卻拉他,壓低聲音,道:“這次你交不了帳?”
年輕的點點頭。
年紀大的道:“還差多少?”
年輕的道:“還差得很多。”
年紀大的嘆了口氣,道:“我也不夠,也差得多。”
他忽然咬了咬牙,從身上拿出疊銀票,道:“加上我的,你一定夠了,這些你都拿去!”
年輕的又驚又喜,道:“你呢”?
年紀大的苦笑道:“快也是一刀,慢也是一刀,反正我也已是個老頭子了,我……沒關係。”
年輕的看著他,顯得又感動、又感激,忽然也從身上拿出疊銀票,道:“加上我的,你也一定夠了,你拿去。”
年紀大的道:“可是你……”
年輕的勉強笑了笑,道:“我知道你還有老婆孩子,我反正還是光棍一條,我沒有關係!”
兩個人眼睛裡都已有熱淚盈盈,都沒有發現大門外已多了一個人。
小馬正在門口看著他們,好象也快被感動得掉下眼淚來,還沒有開口,簾子裡的人已在破口大罵:“王八蛋,媽那個巴子,操那娘,日死你先人奶奶,操你媽,丟你老母,幹你孃!”這一罵,已經包括了九省大罵,甚至包括了還在海隅的罵人方式。
一個冷酷、冷漠、冷靜的人,忽然會這麼樣開罵,已經很令人吃驚。最令人吃驚的是他最後一句話。
“你們兩個龜孫子快給我滾吧,滾得越遠越好,滾得越快越好!”
年紀大的和年輕的兩個人都怔住,不是害伯得怔住,是高興得怔住。
他要他們滾,簡直比一個人平空送他們兩棟房子還值得高興,簡直比天上忽然掉下兩個大餅來還要高興。這種高興的程度,簡直已經讓他們不敢相信。
小馬相信。小馬相信這個人。
小馬道:“他讓你們走,你們還不走?”
兩個人直到現在才看見小馬,年紀大的吃吃地問;“他真的讓我們走?”
小馬道:“你們能夠義氣,他為什麼不能夠義氣?”
兩個人還不太相信。
小馬道:“你們不用怕他罵人,只有他在覺得自己很夠義氣的時候,他才會罵人。”
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再同時看看小馬,就一起走了。
不是走,是逃。逃得比兩匹被人抽了三百六十下的快馬還要快十倍。
小馬笑了。門簾裡沒有聲音。
小馬笑道:“想不到你這條專剝人皮的蠢豬,還有被感動的時候。”
門簾裡的人終於忍不住開腔:“瘦豬是你,不是我。”
小馬大笑。
門簾裡的人又道:“你比我還瘦,比我還象豬。”
小馬大笑道:“我至少還有一點比你強。”
門簾裡的明知故問:“哪一點?”
小馬道:“遇見了我,你就得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