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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這個地步了。況且我們同他奔走過一次,也更是不好意思受了。他還送給我一副對,寫的甚好。他說也送你一副,你收著了麼?”我道:“不曾。”因走進去問子安。子安道:“不錯,是有的,我忘了。”說著,在架子上取下來。我拿出來同端甫開啟來看,寫的是“慷慨丈夫志,跌宕古人心”一聯,一筆好董字,甚是飛舞。我道:“這個人潦倒如此,真是可惜可嘆!”端甫道:“你看南京有甚麼事,薦他一個也好。”我道:“我本有此意。而且我還嫌回南京去急不及待,打算就在這號裡安置他一件事,好歹送他幾元銀一月。等南京有了好事,再叫他去。你道如何?”端甫道:“這更好了。”當下又談了一會,端甫辭了去。我封了四元洋銀賀儀,叫出店的送到侶笙那裡去。一會仍舊拿了回來,說他一定不肯收。子安笑道:“這個人倒窮得硬直。”我道:“可知道不硬直的人,就不窮了。”子安道:“這又不然,難道有錢的人,便都是不硬直的麼?”我道:“不是如此說。就是富翁也未嘗沒有硬直的。不過窮人倘不是硬直的,便不肯安於窮,未免要設法鑽營,甚至非義之財也要妄想,就不肯象他那樣擺個測字攤的了。”當下歇過一宿。

次日,我便去訪侶笙,怪他昨日不肯受禮。但笙道:“小婢受了莫大之恩,還不曾報德,怎麼敢受!”我道:“這些事還提他做甚麼。我此刻倒想代你弄個館地,只是我到南京去,不知幾時才有機會。不如先奉屈到小號去,暫住幾時,就請幫忙辦理往來書信。”侶笙連忙拱手道:“多謝提挈!”我道:“日間就請收了攤,到小號裡去。”侶笙沉吟了一會道:“寶號辦筆墨的,向來是那一位?”我道:“向來是沒有的。不過我為足下起見,在這裡擺個攤,終不是事,不如到小號裡去,奉屈幾時,就同幹俸一般。等我到南京去,有了機會,便來相請。”侶笙道:“這卻使不得!我與足下未遇之先,已受先施之惠;及至萍水相遇,怎好為我破格!況且生意中的事情,與官場截然兩路,斷不能多立名目,以致浮費,豈可為我開了此端。這個斷不敢領教!如蒙見愛,請隨處代為留心,代謀一席,那就受惠不淺了。”我道:“如此說,就同我一起到南京去謀事如何?”侶笙道:“好雖好,只是舍眷無可安頓,每日就靠我混幾文回去開銷,一時怎撇得下呢。”我道:“這不要緊,在我這裡先拿點錢安家便是。”侶笙道:“足下盛情美意,真是令人感激無地!但我向來非義不取,無功不受;此刻便算借了尊款安家,萬一到南京去謀不著事,將何以償還呢。還求足下聽我自便的好。如果有了機會,請寫個信來,我接了信,就料理起程。”我聽了他一番話,不覺暗暗嗟嘆,天下竟有如此清潔的人,真是可敬!只得辭了他出來,順路去看端甫。端甫也是十分嘆息道:“不料風塵中有此等氣節之人!你到南京,一定要代他設法,不可失此朋友。但不知你幾時動身?”我道:“打算今夜就走。在蘇州就接了南京信,叫快點回去,說還有事,正不知是甚麼事。”說話時,有人來診脈,我就辭了回去。

是夜附了輪船動身,第三天一早,到了南京。我便叫挑夫挑了行李上岸,騎馬進城,先到裡面見過吳老太太及繼之夫人。老太太道:“你回來了!辛苦了!身子好麼?我惦記你得很呢。”我道:“託乾孃的福,一路都好。”老太太道:“你見過娘沒有?”我道:“還沒有呢。”老太太道:“好孩子!快去罷!你娘念你得很。你回來了,怎麼不先見娘,卻先來見我?你見了娘,也不必到關上去,你大哥一會兒就回來了。我今天做東,整備了酒席,賀荷花生日。你回來了,就帶著代你接風了。”我陪笑道:“這個哪裡敢當!不要折煞乾兒子罷!”

老太太道:“胡說!掌嘴!快去罷。”

我便出來,由便門過去,見過母親、嬸嬸、姐姐。母親問幾時到的。我道:“才到。”母親問見過乾孃和嫂子沒有。我道:“都見過了。我這回在上海,遇見伯父的。”母親道:“說甚麼來?”我道:“沒說甚麼,只告訴我說小七叔來了。”母親訝道:“來甚麼地方?”我道:“到了上海,在洋行裡面。我去見過兩次。他此刻白天學生意,晚上念洋書。”姐姐道:“這小孩子怪可憐的,六七歲上沒了老子,沒念上兩年書就荒廢了,在家裡養得同野馬一般。此刻不知怎樣了?”我道:“此刻好了,很沉靜,不象從前那種七縱八跳的了。”母親瞅了我一眼道:“你小時候安靜!”姐姐道:“沒念幾年書,就去唸洋書,也不中用。”我道:“只怕他自己還在那裡用功呢。我看他兩遍,都見他床頭桌上,堆著些《古文觀止》、《分類尺牘》之類;有不懂的,還問過我些。他此刻自己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