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這個年代裡也已經全都恢復了開課——不得不說,就這一點來說,其實還是作為後世人更為幸福一點。好歹後世的學生們都還有個寒暑假呢,可這時代的人們卻是講究個“讀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更講究個“夏練三伏冬練數九”的堅韌,越是伸不出手來的數九寒天裡,那些望子成龍的父母就越是要逼著自家孩子去刻苦讀書。
偏大唐是個等級森嚴的社會,除非是走科舉入仕途或者從軍功得官位,否則,每一階層的人自打出生起就註定了各自將來的職業地位。這便叫許多目光短淺的家長覺得,讀書最多不過是讓自家兒子不做個“睜眼瞎”,將來不會連錢都數不清,僅此而已。至於說,供養家裡的女孩兒們讀書識字……且不說在這連個煤氣灶都沒有的時代裡,什麼都家務活都得靠著家裡大大小小女人們的雙手去完成,便是那僱得起下人的富足人家,只要一想到花了大價錢養出來的女兒將來是要嫁到別人家去,就再沒一個樂意做這虧本買賣了。
因此,那被小李嬸連打帶罵逼去學堂的二木頭,這會兒很是羨慕小樓裡那些因正月裡忌動針線又不需要上學女孩子們。
不過,這些難得休了個長假的女孩兒中,卻是沒有阿愁一個。
因年前行會里就通知了,元宵那天要給各家的學徒排個“選拔賽”,加上阿愁是臘八節後才進了莫娘子的家門,叫莫娘子生怕她比別人落後太多,於是只許阿愁於大年初一歇了一天外,便天天給她加著小灶。
就如莫娘子曾跟阿愁所說的那樣,她並不是個好先生——這說法其實都是客氣的——莫娘子完全不會教學,她只知道將她所學的髮式一一做給阿愁看,然後命阿愁照著做一遍。至於說,為什麼這個髮式要這樣做,為什麼那邊的頭髮要那樣處理,莫娘子自個兒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又哪裡能教得阿愁,她也只跟當年她師傅填鴨似教她一樣,填鴨似地教著阿愁而已。
所謂“隔行如隔山”,便是阿愁兩世為人,便是她骨子裡並不是個真小孩,突然接觸這前世根本沒一點基礎的東西,加上還全都是生背硬記,於她來說也頗有難度。何況,隨著正月十五在即,莫娘子那裡還加快了教學的進度。原本是兩天教一個新發式,一天教一天練,到後來,竟是一天一個新發式了,甚至都不給阿愁留下足夠的練習時間。
最後,被逼無奈,阿愁只得拿著她攢下的那些賞錢和壓歲錢,於門口的雜貨鋪子裡買了幾張普通人家當作手紙用的那種黃道紙,又跟二木頭要了一支他正準備扔掉的禿筆,將莫娘子所教的那些髮式給一一記成個小筆記。
直到這時,莫娘子才頭一次知道,她這徒弟竟是個識字的。雖然就樓下王夫子的說法,阿愁的字缺胳膊少腿,可這依舊不改她曾被人用心教養過的事實。
頓時,便是對別人的事從來不好奇的莫娘子,這會兒也忍不住對阿愁的身世好奇起來。偏阿愁之前就曾說過,是她的家人不要她的,莫娘子怕觸及她的傷心事,也不好問她,便只得按捺下了那份好奇。
於這忙忙碌碌中,轉眼就是正月十三了。
元宵節,又叫燈燈。民間都說十三上燈十八落燈,正月十三,正是上燈的時節。
上燈那天,小樓裡的孩子們各自舉著家裡給備下的花燈於坊間亂竄時,莫娘子才想起來,她忘給阿愁備花燈了。
坐在燈下研究著筆記的阿愁倒是不以為意,只笑道:“花那個錢做什麼?有這個時間,我多練一會兒了。”
她的懂事,不由就叫莫娘子看向她的眼眸更加柔和了三分。
她這裡正對著筆記練習著反綰的手法時,那門上響了起敲門聲。卻原來是李姐和她兒子小栓子。李姐打年初二起就回孃家了,今兒才剛從鄉下回來,這是給莫娘子送伴禮來了。那小栓子雖是個男孩,卻被李姐養得跟個女孩兒般靦腆,幾乎分分鐘都黏在李姐的裙子後面。見小栓子手裡提著只兔子燈,莫娘子便猜到,大概是李姐想託阿愁帶這孩子出去遊街放花燈的。
果然,李姐笑道:“我才剛家來,家裡正亂著,偏這孩子鬧著要出去放燈,我也只能麻煩阿愁了。”
莫娘子想了想,便回頭對阿愁笑道:“今兒就到這裡吧,你帶小栓去玩會兒。”又從腰間掏出一把銅子兒,道:“若是看到有你喜歡的燈,你也買一盞吧。”
自認為是個大人的阿愁立時笑道:“不要,我都這麼大了,那是栓子這個年紀的孩子玩的。”
雖然栓子靦腆,不過因李姐跟莫娘子交好,倒叫他跟阿愁頗為親近。便是由她帶著下樓去玩耍,這孩子也是能夠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