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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能有姑娘這樣的朋友,我很高興——吹蕭,下棋……那自然都是好的。阿靖自小流落,不懂這些。”他低頭,看自己的手,彷彿上面有什麼東西,然後抬頭,對青茗到:“可我這手上有多少血,姑娘未必知道——但是阿靖卻懂。”

青茗的臉色漸漸蒼白,啪的一聲,棋子掉落在枰上。

“這盤棋不必下了……我輸了。”她忽然伸手,拂亂了棋盤,低頭道,眼睛裡的光盈盈的,細細將棋子分出,分著分著,又忙忙的將幾粒雜進黑子中的白棋揀出,陡然間,她的手不動了,低著頭,肩膀輕輕抽搐起來。

“眼看的這病是沒法治了……不敢再耽誤薛姑娘的時日。”明知她哭的原因,聽雪樓主卻淡淡的下了逐客令,那樣漠然的口吻,和他平日口氣大不一樣。

“如果我說,你的病是有法子好的,只要你隨我去了長安——你肯不肯?”青茗好容易平定了哽咽,忽地抬頭,看著他蒼白清俊的臉,幽幽問,“你肯不肯隨我去薛家?”

他不答,沉默良久,忽然轉身離去。

青茗哭倒在花間。

如此的人中之龍,卻是註定了不能長命的。

她想,見過了他這樣的人,以後怕是任何男子也無法入她的眼了。

長亭裡,送別的人中竟然沒有他。青茗心思便有些不定,抬眼看旁邊的靖姑娘,卻是一貫的冷淡,也不像知道什麼的樣子。

“告辭了,各位。”也無甚話說,喝了幾杯茶,和幾個熟識一些的人說了些場面上的話,青茗接了診金,起身告辭。阿靖笑笑,起來相送。

到了院門口,青茗忍不住回頭,看向白樓。那裡,在一片蒼茫的青翠中,樓的影子有些孤寂。

“如果樓主能活得長久,必會求姑娘留下來。”

陡然間,耳邊阿靖的聲音淡淡響起,冷不丁的讓青茗嚇了一跳,怔怔說不出話來,只聽她說道:“他平日從沒甚麼人可以說話——姑娘來的這幾日,樓主卻實過的快活了些。”

緋衣女子也和她一起立住身,看著白樓,目光淡淡的,卻依稀蘊育深情。

“靖姑娘是江湖兒女,比不得青茗無能。”她嘆了口氣,心裡卻震了一下,“我和樓主,不過是閒來談心下棋的朋友罷了。”

“你可知,在之前,樓主還從未和人這樣聊過天……”阿靖看向她,目光變幻著,青茗不知道她是否看見了自己的心虛,卻聽的她微微一笑,道:“你來了真好——只可惜你是好人家的女兒,比不得我們這些江湖人,斷斷是不能耽誤你的……”

青茗看著她,奇怪為什麼她今日又和以往不一樣起來,卻已經到了門口。

於是,只好上車,告辭。

“請轉告公子,說——”在簾子放下來之前,青茗遲疑了一下,終於低頭,對外邊的阿靖道,“說我昨日的話,都只是玩笑罷了,請他別放在心上。”

阿靖笑笑,也不問,只點頭道:“好。”

車把勢吆喝一聲,馬車緩緩起步,待得走出幾丈,青茗只覺心裡堵得慌,忍不住把簾子一揭,探出頭來對阿靖道:“回去告訴蕭樓主,他的病或許有法子!等到來年秋天,我研透了醫書,再過來看看……”

遠處的緋衣女子微微笑了,那笑容竟然如同陽光般耀眼。

“好,到時候,還請姑娘回來和樓主繼續吹簫下棋。”她揚了揚手,便回去了。

那樣的一個女子,宛如枝頭上開著的紅薔薇花,即使花裡面有晶瑩的雨水,也是拿著重重的荊棘來圍著了,不讓任何人看見,那樣驕傲的孤獨的在荒野裡開飯著。

青茗看著她,忽然想:或許,的確只有她才配得上跟了那人一生。

人中龍鳳。

以前無意中也聽那些熟知所謂“江湖”的人說了,可待得看見他們兩個的時候,卻知道,原來,無論是龍,還是鳳,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而且,他們都是有病的,病在心裡,病的連她也束手無策。

“蕭樓主和靖姑娘,半年就雙雙過世了,你竟不知?”

埋頭進了書堆一看便是一年,不管外面天翻地覆。終有一日,她關了神農閣的門,歡歡喜喜的抱著藥方從裡面出來,吩咐府裡的人準備車馬去洛陽聽雪樓,卻聽得父親在一邊訝然道。

譁!……她呆站在那裡,手裡的醫書便滑落了滿地。右手尚自緊握著,那裡面,是她嘔心瀝血配出來的藥方,為的,就是治好那個人纏身的惡疾。

然而……如今,竟甚麼都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