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口,程曦忽然轉過頭來,朝那個人笑了笑。正午陽光萬丈,抄手遊廊的影子印在他額上,青年有著無比清晰眉眼,俊採星馳,眼中光芒有著和他當年一樣的耀眼。他說:&ldo;聽說,我小時候就來過北京呢?&rdo;-警衛一臉驚惶,那個人沒有說話,只是揮手讓他把程曦帶了下去。堂屋裡光線並不算暗,璧上掛著的明朝山水,幾百年前的筆墨不動聲色,山高水長,一如當年。百年時光不過彈指一揮,轉眼間,也是十九年了。那些驚心動魄的往事,遙遠得像前世碎片,像水中水草,無法捕捉,無法觸及,只偶爾掠過你指尖,下一秒已經消失在水底。但是,每每午夜夢迴的時候,卻又清晰得像發生在昨天。程曦說的,其實是對的。他很小的時候,曾來過北京。那年北京下了一場大雪,長安街上的路燈像一條長龍,雪深齊膝,故宅門口有大紅燈籠,穿著中山裝的少年跪在齊膝深的雪中,無數雪花從天上落下來,無盡蒼穹,垠垠虛空,抬起臉是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暗夜。再往後的事,就記不太清楚了。爭吵,冷戰,家法,威脅,坐在堂屋中的看不清面孔的長輩,黑沉沉的山,一座又一座地壓下來,夢想,承諾,愛情,還有年輕的脊樑,都被壓得粉碎,那是一段絕望得讓人看不到盡頭的日子。來的時候是三個人,走的時候是兩個。留下來的,是程家的繼承人。但也只是繼承人而已。-十月二十九,程曦回到s城。仍然是南仲遠來機場接,南仲遠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寒號鳥,現在正是大晴天,活得正歡,看程曦冷著一張臉坐在副駕駛座上,忍不住埋怨:&ldo;有事就說嘛,擺冷臉幹什麼,是你自己不叫我帶小魚一起來接的,現在不會是後悔了吧……&rdo;程曦瞥了他一眼:&ldo;閉嘴。&rdo;他不過輕飄飄兩個字,南仲遠卻不自覺怔了一下。他的第一反應是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因為程曦上次這樣說話的時候,直接把兩個人送進了醫院。而那兩個人也只不過是問候了他父母而已。出於珍惜生命的考慮,南仲遠沉默了一路。到下車的時候,總算忍不住了,瞟了一臉面色不善的程曦,低聲建議:&ldo;要不你去阿梵那休息一下,先別回宿舍。&rdo;他這麼說倒不是從程曦的角度考慮‐‐程曦宿舍還有一個林鬱呢,要是程曦和晏斯梵幹起來,兩個人打個半斤八兩也就算了。林鬱那個小胳膊小腿,就只有捱揍的份了。程曦這次說了四個字:&ldo;不用你管。&rdo;-程曦回來的時候,林鬱正在研究一區冥皇的pk錄影。他是個很負責任的副幫主,就算程曦不在,也把幫派照顧得好好的。雖然程曦去了那邊之後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也沒傳過簡訊,但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自己每天搜了北京的空氣檢測報告發過去,也不管程曦回不回。就是白小胥的事有點麻煩:白小胥最近總在寢室揮舞球棒,已經打壞兩盞檯燈了,非但如此,他還下了不少棒球比賽錄影在寢室觀摩,在林鬱看來,白小胥有點像網癮少年‐‐都是一副為了業餘愛好要輟學的樣子。他一直在想,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把白小胥糾正過來。目前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透過記憶訓練‐‐白小胥每看一次專業書,他就給白小胥帶一碗麵吃,或者給他吃些別的零食,久而久之,他就會養成&ldo;看書=有好東西吃&rdo;的定式思維,然後就會回到正軌了。不過可能是由於這個記憶訓練是給寵物做的,所以林鬱給白小胥帶了了幾頓飯都沒看見什麼成效‐‐畢竟白小胥算是高階動物。就在林鬱一邊看錄影一邊思考的時候,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林鬱穿著拖鞋飛奔到門口,在貓眼裡看了一眼,開心地開門。&ldo;你回來了。&rdo;林鬱穿著睡褲,站在門口,扶了扶眼鏡,像是忽然反應過來,又朝臥室跑回去:&ldo;我給你拿飲料喝。&rdo;等到林鬱找好飲料的時候,程曦已經仰在床上了,手枕著頭,一張臉冷得像冰雕。林鬱倒好飲料,過去看了看他:&ldo;你是不是很累?還是因為空氣汙染,我給你準備的口罩你沒戴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