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沈瑜整個人都有些不安起來。
可宋予奪卻並沒什麼慌亂的神色,他平靜地說道:“此事我也早就料到。”
“你這些日子頻頻外出,就是為了此事?”沈瑜這才回過味來,追問道,“那你待如何?”
“阿瑜,我早前答應過你不涉朝政,可如今看來卻是不成了。”宋予奪抬眼看向她,“皇上指派我去,便是試探的意思。”
沈瑜沉默著,靜靜地看著他。
“我安逸地過了三年,一來是有當年舊事橫亙其中,我也不知該如何自處。二來……”宋予奪臉上露出點笑意來,語氣也放緩了些,“溫柔鄉的確消磨人。”
經他這麼一說,沈瑜又是無奈又是想笑,但心上那根原本緊繃的弦倒是鬆了些。
宋予奪抬手蹭了蹭鼻尖,像是在對沈瑜解釋,又像是在給自己做一個交代:“我用二十年走完了許多人的一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便是解甲歸田也沒什麼遺憾了。可如今有人不放過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忠孝難兩全,宋予奪明知當年是皇上暗算了父親,可卻仍舊選擇了裡應外合大敗西域,回京之後也沒生出什麼異心。
倒不是真忠君,只是為民。
他的選擇關乎那麼多人的性命,所以不能隨心所欲去“快意恩仇”。
“我忍了這麼久,阿瑜,”宋予奪低聲念著她的名字,“我不準備再忍了。你莫要怪我。”
這是旁人難以想象的事情,非得親身經歷一遭,方才明白,隱忍其實遠比發洩難上百倍。
他能生殺予奪,可他仍舊選擇了隱忍不發,裝愚守拙。
因為他一念之間關乎萬人生死。
若無今日之事,或許他就這麼忍著了,可刀刃加身,他不能坐以待斃。
宋予奪這話說得其實很隱晦,若非是沈瑜對他很是瞭解,怕是還明白不過來。沉默了半晌,沈瑜輕聲道:“好,隨你。”
得了沈瑜這句話,宋予奪如釋重負,抬手將她攬入懷中,手臂逐漸收緊,像是想要從她身上汲取些力量似的。
這件事,他並沒告訴過任何人,也無人可講。
比起西府那邊的血親,他更信得過沈瑜,好在沈瑜沒讓他失望。
宋予奪接了旨意,隨後便開始與鴻臚寺協辦此事,籌備著此次的使臣朝見。按著皇上的意思,務必得辦得隆重盛大,以至於他忙得厲害,一反前幾年的清閒安逸。
他重入朝堂,最高興的竟是顧訣,還專程提了酒過來慶祝,說他終於想明白不再“耽於美色”了。
沈瑜聽青溪轉述了這話,哭笑不得,擺了擺手,沒跟顧訣計較。
宋予奪的傷拖了許久,此番終於肯鬆口,請林子軒來繼續施針,續上了當年褚聖手未完的治療。只是這並非能一蹴而就的,需得再等上月餘方才能好。
半個月後,宋予奪帶人離京,去迎使團。
沈瑜原本是有許多話想囑咐他,可轉念一想,以宋予奪的本事也不用她來指手畫腳,便只說了句“天寒,多添些衣裳”。
她原本還有些擔心,恐怕宋予奪離京後老夫人會再找自己的麻煩,卻不料老夫人竟犯了舊疾病倒了,自然也沒空來找她的麻煩。
年關事情雖多,但沈瑜也將府中諸事井井有條,卻不妨聽音茶樓那邊又起了事端——宗博義回來了。
說來也巧,雁歌來回稟這件事情的時候,沈瑜恰好正在與點青商議綢緞莊的生意,聽聞這訊息後,兩人俱是一愣。
沈瑜隨即看向了點青,發現她的臉一白,搭在賬本上的手指都微微顫抖起來。
雁歌並不知道這背後的蹊蹺,還在自顧自地說些旁的事情。
沈瑜不動聲色地抬起手,按在點青手背上,隨後又問雁歌:“宗公子可還說什麼了?”
“他說若是茶樓這邊還缺說書的,他隨時可以過來。”雁歌道,“因著錢琥還有春闈,過了年就得忙起來,我便自作主張讓宗公子留下了。”
見點青的臉色不大對,雁歌又連忙問道:“我可是做錯了?”
沈瑜垂下眼,搖了搖頭:“無妨。”
等雁歌回稟完了事情,離開後,沈瑜方才又看向沉默不語的點青:“你等了這麼久,如今他回來了,去問個清楚。”
“這是自然。”點青攥緊了賬本。
宗博義這次回來,衣著打扮大不如前,甚至還在託茶樓小廝幫著在附近尋房屋,但看著精氣神卻是比先前還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