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忙抬起頭來。
隔著秋日沉靜的湖水,對面是一道墨灰色的長袍,身形筆直如刀,隔著湖水,正往這邊看過來。
湖水漫漫灑灑,根本就看不清對岸面容,更遑論是目光的落點。對面的人到底看的是她們倆之間的誰,又或者誰都沒看,只是在看旁邊的樹,都說不準。
但金城分明覺得,隔著湖水,李述和沈孝在沉默對視,彷彿某種交談。
沈孝今日其實不太想來。
李述給他下帖子的時候就說得明白,叫他過來是專程和金城相看的,還美其名曰培養夫妻感情。
她如今是吝嗇了,連親筆給他寫個帖子都不願意,那字跡隨意,明顯是什麼下人隨便寫的。
當真是個下了床就不認人的混蛋,如今連筆跡都吝嗇給他了,沈孝想,早知道就不該讓她下床。
沈孝自然不想見金城公主,二人又不熟,況且金城在這件事裡也無辜,少牽扯為好。
可沈孝轉念一想,算算日子,七皇子的摺子也快從黃河畔送到陛下案頭了,到時候自己也就該尋機會離開長安了。
見她一面少一面,所以每個機會都要珍惜。
他便邁步跨過石橋,沈孝身高腿長,很快就走了過去。
隔著幾步路的距離,沈孝低眼行禮,“下官見過平陽公主,見過金城公主。”
李述沒說話,金城先高興了起來,“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了沈大人。”
曲江池如今這麼冷清,沒幾個人來,可偏偏遇上了他,那不是緣分是什麼。
金城見了沈孝,莫名其妙就覺得開心,強忍著心中雀躍,寒暄道,“沈大人,最近朝事如何,忙麼?”
這不過是句沒話找話的客套話,可誰知話問出口,忽覺得氣氛滯了一下。
李述偏過身去看湖水,不說話。
金城這才省過來,最近能有什麼朝事,不就是……什麼面首的事情麼!
自己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金城慌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做錯事似的怯怯看了李述一眼,又看了沈孝一眼。
李述見金城忐忑,解圍地轉了話題,“快入冬了,黃河災情都穩了下來,想來朝事也比較松泛了。”
沈孝點了點頭,“是,所以臣才有空歇一下。”
金城見自己一句無心之失沒有引起生氣,這才鬆了一口氣,笑道,“沈大人是該歇一歇,長安城有趣的地方多的是,可以多逛逛。”
她問,“沈大人是關中人麼?”
沈孝搖頭,“臣祖籍吳興。”
金城聞言,眼睛裡微微泛光,“是不是那個‘西塞山前白鷺飛’的吳興?我一向很喜歡這句詩。”
沈孝點了點頭,“正是,西塞山是吳興八景之一。”
金城就嘆了一句,“我長這麼大,還沒出過關中呢,不知什麼時候能去江南逛逛。聽說那裡人傑地靈,最是好地方。”
二人一來一往,已經說上了話。
一旁李述只是沉默,整個人渾似不存在,目光落落地望向湖面,唇微微抿著。
沈孝以餘光看去,看她一身家常素衫,頭上只有那根金釵,跟旁邊鵝黃柳綠的金城一比,她樸素地都不像是那個長安城裡最有錢的平陽公主。
連番變故之下,那些身外俗物對她而言好像都不重要了,什麼衣裳什麼首飾,都不在乎了,透出骨子裡那股萬事不關心的淡漠來。
沈孝就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這是在做什麼呢。故意跟金城公主說話,想勾得她醋意麼。見一面少一面的日子了,怎麼偏要做這種幼稚的事情。
金城還在說話,“吳興有八景,長安也有八景。沈大人來長安這麼久了,可都一一逛過?”
不及沈孝回答,旁邊李述動了動身,擰身就往一邊小樓上走。她看都不看沈孝,經過時對金城道,“我有點乏了,上樓去歇一會兒,你跟沈大人說說話,隨意逛逛吧。”
不然留下幹什麼,聽他們倆你來我往,親親熱熱地說話麼。
李述掐緊了手心,挺直背脊就略過了沈孝。
往後這種日子還多的是,他就是她的妹夫了,逢年過節宮宴上都要見面的,她一個孤家寡人,要看著他們一對兒舉案齊眉。
眀知道是應該現在就硬著頭皮習慣下來的事情,可李述就是忍不住,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她徑直就往湖畔小樓走去,行走間單薄衣衫微微蕩起,勾起她一道瘦削身軀。
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