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孝呢?
他說自己犯了錯,自請貶官,那怎麼還有資格尚公主?他這不是刻意避婚是什麼?
不想尚金城,不想做皇上的女婿,甚至不惜為此自請貶官,沈孝他心裡頭到底有什麼鬼!
正元帝目光愈發冷了,伸手拿起沈孝的請罪摺子,將之一把扔在了地上,摔在沈孝面前。
“請罪摺子朕允了。靜仁縣缺縣令,你明日就啟程吧。”
沈孝雙手撿起地上的摺子,深深扣首行禮,然後轉身出了宮殿。
進入含元殿時,他還是從四品的諫議大夫;不到一個時辰,跨出含元殿,他就已經成了從六品的縣令。
一個孤臣,得寵時升官如平步青雲,失寵時貶官也似斷了翅膀。
靜仁縣就是當初黃河最先決堤的洛府下轄的一個縣,因人口較多,故評為中縣,中縣縣令是六品官。但也正是因為那縣人多,又是黃河最早淹過的地方,是賑災任務最重的一個縣。
去靜仁縣做縣令,那可是個苦差事。
沈孝走出含元殿,站在高高的白玉階梯上,看著秋日越來越沉的天空。
沒辦法,為了避婚,這是他能在下下策中想到的最好辦法。
他讓七皇子及時將黃河賑災情況捅到皇上面前來,他自己緊跟著請罪貶官,避過皇上的賜婚打算。
至於去黃河地段做縣令,也是沈孝謀劃好的。越是亂的地方,才越能顯出他的才幹。靜仁縣是災情最重的一個縣,洛府又是黃河沿岸貪腐瀆職最重的州郡。他若能在那裡做出事蹟來,就更容易在考課的時候重回長安。
這自然是一條困難重重的路,可沈孝沒有辦法。他寧願去地方上,也不想去留在長安娶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他自斷一臂,不要高官不要厚祿,只想求一個獨身而去。
*
官員外授州郡官,一般都有裝束假,有足夠的時間收拾行裝赴任。但正元帝下了命令,讓他明日就走,那就一刻都不許耽誤。
沈孝出了含元殿,先去門下省將身上差事都交接了出去。門下省諸位同僚都驚了,怎麼這位升官貶官的速度都跟常人不一樣,跟個竄天猴似的。偏沈孝面色如常,看不出一點貶官的失落來。
交接完差事,就已經到了午時後。沈孝又退了四品的官袍魚符,換上了從六品官的青碧色袍子。從官署出宮時經過夾道,忽然被一個宮女叫住了。
那宮女福身,“沈大人,公主有請。”
沈孝微皺了皺眉,跟著宮女繞過甬道側門,看到金城公主正站在一棵銀杏樹下。
沈孝頓了頓腳,便沒有跨進側門門檻,遙遙拱手,“下官見過金城公主。”
“沈大人不必客氣。”金城道。她見沈孝不走過來,自己沒法子,只能朝他走了一兩步。
青碧色袍子容易將人趁得氣色暗淡,沈孝也不會是例外,他顯得更加沉穩內斂了。
但金城初見沈孝時,還記得他那身一身緋紅官袍,腰間玉帶,將他整個人襯托地凌厲英俊,那是一種春風得意青雲直上的權勢感。
昨日曲江池,沈孝走後,平陽姐姐問她,是否有中意的人,“你中意的人可是沈孝沈大人?回去做好準備,過不了多久你就要出嫁了。”
金城回宮後咂摸了半天平陽姐姐的話,都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夢中。原來平陽姐姐帶她去曲江池,是和沈大人相看的!
那沈大人肯定是對她頗有心思,所以才願意過來同她相看吧。他還同她說了那麼多話呢!他會主動請婚麼?父皇會同意這門婚事麼?
既然這樣,沈大人肯定和平陽姐姐沒有任何關係了,不然怎麼會同意娶她呢!
夜裡金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只覺得一顆心咚咚的跳。
夜裡有多高興,白天裡聽到沈孝貶官的訊息時,就有多震驚。
“沈大人到底犯了什麼錯,為什麼父皇忽然要罰你?”金城急迫問道,“是不是誤會?我……我可以幫你去父皇處求情!我——”
金城都急了。
從六品的外放縣令,怎麼可能尚得起公主!
平陽姐姐不是說她都可以著手準備婚事了麼,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沈孝聞言,皺眉看了過來,語氣顯出一分警告來。他的謀劃,不要被金城公主打斷了。
“公主不可質疑陛下決策!下官辦事不力,以至於誤了黃河賑災,這是天大的過錯。幸得陛下寬宏,讓下官將功贖罪,去河南道做縣令負責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