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琊點頭,低聲道:“成了。你和八重將軍都可放心。”
趙儀然點了點頭,可神色之間似乎還帶著一點困惑,幾乎是下一刻他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李琅琊只是顧左右而言他,對自己卻是隻字不提。
“你……”趙儀然猛地回過頭去,卻立刻對上了李琅琊一雙眼睛。那雙漆黑的鳳目平靜無波,就像最幽深的潭水一般,倒映千情萬怨卻沒有一絲漣漪。趙儀然突然就哽咽住了,在長久的同僚生涯中他已經和李琅琊形成一種極端的默契,這種默契一下子就讓他明白了李琅琊心中所想。
“陛下肯定會答應你讓你隱退江南……”
李琅琊微笑著搖了搖頭。他緩步走到殿角,一隻手扶在白玉欄杆上,想下面空闊的殿前廣場上望去。斜陽盡染宮闕重樓,連帶著李琅琊眼角微微蒼涼的笑意也一併染上了華彩。用手撩開了額前的一縷髮絲,李琅琊低低笑著,嘆了一口氣,聲音渺若煙塵。
“不……”他望著趙儀然,“以你的聰明才智,你覺得以我做過的那些事來看……”李琅琊的聲音逐漸低微下去,“……我還有可能全身而退麼……”
趙儀然急趕幾步走上前,一把拽住李琅琊衣袖。他明白李琅琊說的沒錯,為人臣者,自當忠心耿耿效忠帝王匡扶江山基業,若是露出絲毫不臣之心,以帝王人臣之道來看,便是罪無可恕。李琅琊明白,趙儀然明白,為人臣者心中其實都明白。李琅琊神色之間悽然毫不掩飾,他只是望著摯友,什麼都不說了。趙儀然的嘴角有些發抖,沒錯,李琅琊所說的這些,他不是沒擔心過,不是沒想過,可是這話真由李琅琊之口說出來,他還是感到莫名地痛楚。人生知交,到底有幾人能相留?
“別說這種喪氣話!”趙儀然道,“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情,你可曾想過——可曾想過皇甫端華要如何——”
李琅琊一擺手止住了趙儀然的話。
“端華……那個傢伙,他還是和好多年前一樣單純啊……我說什麼他都相信,我說辭了官去江南會他,他居然……他居然也就這麼傻傻地相信了……我……我……”他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迫人心頭的沉默持續了許久,李琅琊才低聲接上了下半句話:
“……我罪無可恕……陛下他可能放過我的家眷,可是他是絕對不可能放過我的……”
與此同時趙儀然下意識地舉起手,似乎不想讓李琅琊說出那些話,可是已經晚了。
“只要他平安……只要端華他能夠平安……”李琅琊露出安靜的微笑,“只要他能無事,這就夠了……夠了。李琅琊此生別無他求。”
他們交談的時候,四周的夜色迅速籠罩下來,殿前很快就升起了一層薄薄的鬱色雲霧,男人之間的談話聲越來越低沉,李琅琊的側臉在漸漸暗淡的光線中也越發模糊。以至於趙儀然最後只聽見他低沉地重複著一句話:
“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端華……”
(未完待續)
第 98 章
(九十八)
就好比一些事情他永遠不會允許別人告知端華一樣,還有另外一些事情,李琅琊也是不知道的。就在他與趙儀然談話的時候,在那經歷了戰火而破敗的府邸裡,皇甫端華和顏鈞對面而坐,兩個人臉上的神色各有憂愁,卻又出奇地一致。
顏鈞幾次看端華,卻欲言又止。端華沉默地拿起桌上的酒罈,往盞子裡倒著酒。
“你到底……”
端華警惕地掃了四周一眼,將手向下壓了壓,示意顏鈞再低聲一些。
“朝廷批文下來了。說是要把我發配江州。”他低聲道。
顏鈞微微斂下眼睛,沉吟了片刻。然後他抬起頭來道:“什麼時候?”
端華嘆了一口氣。“也許就這月餘之內罷。”
“你……”顏鈞狐疑地打量端華深刻的側臉。這段時間他一直都留在長安城內不曾離開。隨著時間的推移,抓捕他的風聲也漸漸鬆了下來。顏鈞明白自己心中所想,他是要看到妹妹平安地離開長安城,最終能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儘管身為顏家的頂樑柱,顏鈞是一直盼著自家滿門忠良能夠得到平反的。不過他現在也沒有空閒來思考這些了,在戰事中他和皇甫端華好歹也是有著深厚交情,所以還是偶爾來看他一下。
顏鈞一直在納悶這軟禁防衛之鬆懈。他把疑惑與端華說了,端華聽罷只是露齒一笑。
“大概是他明白我不會逃走罷。”
顏鈞一時沒明白端華話中的意思,他眨了眨眼睛,道:“那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