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榮那日在書房裡交代謝啟功要放棄眼前小利,可是王氏不是謝啟功,如今謝榮已經不必她操心了,長子謝宏卻還吊在半空裡,作為母親,她眼下在乎的是長子的將來,而且以她的淺薄見識,不會以為動一動二房,就當真會對謝榮的前途造成什麼影響。
所以,謝榮的話謝啟功奉為聖旨,王氏顯然卻在陽奉陰違。
王氏在府裡一手遮天,就連身邊的素羅面對這種事也應付得滴水不漏,她在謝府的根基,比謝琬想象的深。
大雨一直下到近巳時才轉小。
謝琬看完了一卷書,門外響起玉雪的聲音:“你們這是扛的什麼?”
羅矩的聲音傳來:“你別先問。姑娘可在抱廈?”
玉雪把他們帶進來。原來除了羅矩還有申田,兩個人抬著一隻鼓鼓囊囊的**袋走進來。
謝琬也疑惑地看著他們。
申田擦了把汗,一腳踏在麻袋上,說道:“小的剛才聽羅大哥來鋪子裡說姑娘要找李二順問話,怕他一人難以行事,便跟了他同去。誰知這小子才見了我們便轉身要逃。我索性一磚頭將他敲暈帶了回來,看他還敢耍什麼花招!”
合著這麻袋裡是李二順?謝琬目瞪口呆,下意識看向門口。
羅矩笑道:“姑娘放心,沒有人注意。我們進門卸車的時候,也說是從鋪子裡抬回來的一袋布頭。”
只要沒被人發覺,直接把人弄回來問話自然要方便得多。
謝琬放了心,想了片刻,交代申田道:“先把人弄到後面小偏院去,找間空屋子把袋子解開。”然後對羅矩道:“讓吳興去學堂裡跟哥哥說一聲,就說鋪子裡有點事,讓他下學之後去鋪子裡把事處理完了再回來。順道讓吳興去跟羅管事打個招呼。”
羅矩出了門,謝琬原地坐了會兒,也抬腳上偏院來。
李二順已經被兩瓢冷水潑醒了,正跪在地下慌張地四下打量。
謝琬進了屋裡,順勢坐在上首已然擦拭乾淨的圈椅上,再冷冷往他一瞟。舉手投足之間,已將平日掩藏在八歲外表下的一腔冷凝持重悉數釋放了出來。
她也不說話,就這麼定定盯著他看。
她瞳仁兒原本就大,加上小孩子眼眸黑白分明,李二順正不知身處何地,陡然見到她從明處走到暗處已是一驚,再見得她這麼不言不語盯著自己,愈發覺得高深莫測,張了幾次嘴,卻是都沒有說出話來。
明明她才是個半大的小女孩子,可是渾身上下那股懾人的氣勢卻彷彿沉澱了已有半輩子,那種不悲不喜寵辱不驚的鎮定,更是讓人無法逼視。
兩廂對恃著,汗意漸漸從他額角凝結成汗珠。
玉雪進來給謝琬奉了杯茶,她接在手裡慢騰騰喝了半杯,看他雙腿已開始發顫,才望著緊閉著的窗門說道:“我在黃石鎮打你的時候是臘月十六,那時你在鎮上鐵匠鋪當差。我們太太王氏素與趙夫人交好,她知道了你被打,然後把你薦給了趙夫人,之後聯合了趙縣令一家在我們老爺面前合演了一出好戲。是嗎?”
“不是,不是!”他咬牙否認,可是看著她的雙眼,卻猛地想起那兩鞭落在臉上時的鑽心疼痛來。
謝琬渾似不曾聽到,頓了頓,又自顧自問道:“王氏跟趙夫人之間,訂的是什麼條件?”
趙縣令也是七品父母官,好歹有著身份在,王氏不開出讓他們動心的條件,他們怎麼會同意與她沆瀣一氣?
李二順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他再也想不到她竟能直指這其中之要害,是啊,他機靈不及別人,勤奮不及別人,就連討好賣乖也不及別人,若沒有那日王氏開出的報酬,趙夫人又怎麼會同意把他收下?
他長久地不說話,謝琬也不著急催促。只是忽然間她偏了頭,聲音平靜得像是在吩咐下人拿糕點:“申田,拿床薄棉被來,再拿根棍子。”
棉被加棍子,稍微在大戶裡混過些時日的都聽得出來這是要上刑。棍子打在裹著棉被的人身上,只會落下內傷,而外表一點看不出來。這招數極其之狠,稍有不慎便會導致臟腑破裂而死。她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竟然懂得這些!
申田去拿棉被棍子了,羅矩正好傳完話回來,聽見李二順驚慌尖叫,一個箭步衝上來將他的嘴捂住。
李二順的眼裡露出瀕死的驚恐,用盡全身力氣在掙扎。
他此番出來,沒有人知道他上了哪裡,甚至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這是在哪兒,他今日就是死在謝琬手下,也沒人替他申冤!說不定,還會連他的屍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