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知道,詹事府不過是咱們翰林官的遷圍之階,換句話說,就是一塊讓咱們踩著往上的踏板,最多不過兩年,你肯定就會離開詹事府,另有高就了。”
沈默點點頭,沒有說話。便聽袁煒接著道:“所以最明智的選擇,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把煩心事兒留給後面人便是了。”
沈默緩緩點頭,卻道:“可要是上面查下來,我該怎麼辦?”
“不會的。”袁煒搖頭道:“我在司經局那麼多年,都沒聽說過。”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沈默道。
“沒有萬一,相信我!”袁煒有些惱羞成怒道。
“好吧,”沈默垂下眼瞼道“我已經在書庫門上貼了封條……”
“你貼那個作甚?”袁煒急了,道:“我不是說過,沒人會查嗎?”
“哪怕一直沒人來查,也便於下官跟繼任者交接。”沈默微笑道:“大人。您說是吧?”
袁煒很清楚,如果沈默這是把事情捅上去,可是自己的全責,有道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自己入閣拜相的美夢,很可能便會化為泡影了……自己二十年如一日、嘔心瀝血的寫青詞,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能有一天,被人尊稱為‘袁閣老’嗎?
一旦如是想,他的態度飛快軟化下來,近似哀求道:“沈大人,你且通融則個。等到過了這個夏天,我定會想法將庫裡的書補齊了。”
沈默知道他的意思,無非是等他當上禮部尚書,便可以調動全國各處的書籍,到時候東挪西湊一番,興許能將這個窟窿堵上。但可不能這樣算了……空說無憑,若是他事後反悔,自己找誰哭去?便慢吞吞道:“不是有意難為大人,實在是拖得久了,責任便會全都轉到下官身上,到時候上面追究下來,下官小鼻子小眼小模樣,可是擔待不起的。”
袁煒面上一陣陰晴變換,終於知道這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只好放棄心中那點僥倖,狠狠咬牙道:“我給你寫個保證書,這下總行了吧?”
等的就是這個,沈默心中一笑,面上卻一臉愧疚道:“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呵呵,好說好說……”袁煒笑得比哭還難看,便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幾句,大意是‘司經局文庫圖書失佚,在本人任上便已經嚴重,與沈默沈大人無關。’然後欠下自己的大名遞給沈默,沒好氣道:“這下老夫總可以了走了吧?”
沈默點頭親熱笑道:“瞧大人說的,您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也不敢攔著您。”
“哼哼,您沈大人真是個人物啊……”袁煒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道:“告辭了。”說完便甩手出了門房,登上等在一邊的轎子,片刻不留的離開了。
這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啊,想不到我老袁竟然讓個臭小子給要挾了!氣呼呼的走到半路上,袁煒終於想起袖裡還有沈默給的紅包,心裡這才好過點。掏出來開啟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竟然是見票即付的五萬兩‘匯聯票’。
袁大人長這麼大。也沒見過一千兩以上的銀子,此刻竟然有五萬兩銀票在手!這讓他不由自主的口乾舌燥,心跳加速,得大口大口的喘氣,才不至於一口氣抽過去,被這筆鉅款要了性命。
一直到家,他都暈暈乎乎,揣著那張銀票,不知道該藏到哪裡,最後躲進書房中,拴上門閂,又用椅子頂在門背上,這才點上燈,緊張兮兮的看了又看——沒錯,式樣很標準,有騎縫章,有銀號畫押,有朝奉背書,有天頭地尾章,是一張貨真價實的匯聯銀行票。
那一夜,袁大人失眠了,上半夜他將銀票鎖在匣子裡,怕被人偷了,半夜起床開啟匣子,拿出來收在懷裡貼身藏著,還覺著不保險,最後壓在枕頭底下,才算是把心放在肚子裡;然後下半夜,他開始設想,該如何花這五萬兩銀子,是該把京城的住處翻新一下,還是留著等致仕以後,回慈溪老家修個園子,優哉遊哉呢。
想了一夜,也沒拿定主意,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對沈默那點怨氣,早就隨著這張可愛的銀票,煙消雲散了……
不說貧窮乍富,快要樂瘋了的袁大人,回到沈默的府中。那些賓客興致勃勃,一直玩到三更天,才累了困了醉了,紛紛告辭而去了。卻也有喝醉了走不動的,有家人接的,便被家人揹回去了,還有個沒人管的,沈默只好將其留宿一宿了。
待把所有客人都送走,他疲憊的伸伸懶腰,深吸口夜晚清冽的空氣,吩咐左右道:“關門。”轉身回到正廳裡,廳中杯盤狼藉,下人們正在收拾,沈默向沈安要了壇酒,裝了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