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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部分

——徐閣老的父親,是個不第的秀才,奮鬥了一輩子,做到浙江宣平縣的二把手,縣丞。雖說自己覺著人生挺失敗,但好歹實現了脫貧致富,在老家買田置地,守著幾百畝良田,成了小型地主,他家也就被稱為‘徐家牆門’。

到了徐階這一代,徐家算是徹底發達了,他官至內閣次輔,權勢熏天的一品大員,乃是松江前所未有的大人物!自然引來無數人的趨炎附勢,‘投獻土地’者趨之若鶩,徐家土地連年激增,據說有二十萬畝之多。但具體多少,恐怕連徐家人自己都說不清楚,反正總是在不停增長就對了。

但沈默無法去指責徐家貪婪,因為近百年來,土地‘投獻’之風盛行,已經成為一種可怕的社會風氣——所謂‘投獻’,就是將土地無償獻給皇親國戚,勳貴官紳。這種投獻,又分為‘妄獻’和‘自獻’兩種。前者是指庶民田地被‘奸猾之徒’妄稱己業或‘無主閒田’奉獻給權豪勢要;則是指庶民、甚至中小地主,將自家的田地無償地奉獻給官豪勢家。

沈默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便對這種現象有所耳聞,他當時還十分奇怪,不都說土地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嗎?怎麼大明朝的老百姓偏偏要棄之如敝履呢?

如果說農稅高,老百姓負擔不起,還好理解,但大明朝的農稅向來不高,零七八糟的各種捐稅加起來,從沒超過二十稅一的時候,怎麼也不至於負擔不起吧。

後來才知道,不是老百姓甘做無產者,而是因為徭役之重,甚至超過稅糧。徭役是按照田畝數分擔的,具體內容五花八門,從千里之外押運徵收的幾百塊城磚送往北京,可能是將南方生產的軍需,送到北方前線去;也可能是到驛館服役半年,也可能是給官府老爺抬轎子半年——輪到那種千里運送差事的家庭,結局往往是破產;即使是後者,也嚴重影響了老百姓的個人生產勞動,令他們不勝騷擾!

但是,達官貴人們卻享有優免勞役的權利,一旦成為他們的家丁、莊佃甚至奴僕,便可在其廕庇之下,免充國家差役。難以為繼的農民往往投獻與貴人門下,以求躲避差役苦累。甚至中小地主,為了免受官府騷擾,倚仗官家權勢,也加入到投獻大軍,成為一名光榮的家丁。

投獻的惡果顯而易見,令朝廷稅收減少外,可動員的免費勞役也越來越少,於是只能加派給剩下的人,剩下的人走投無路,只好也效仿投獻,其風愈演愈烈,令人不禁擔心,如此下去,朝廷該向誰徵稅?又該用什麼人修黃河、築長城、運糧米呢?

所以自洪武年間,一直到現在,歷代皇帝基本都下過嚴禁投獻的聖旨,命‘投獻之田充公,投獻之人充軍’。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投獻者與納獻者只要走一遍典賣文契的程式,便可以合法買賣的外衣,掩蓋非法投獻的事實了。

大明朝立國一百七十年,投獻之風從未停止,只不過投獻的物件,已經從國初時候的皇親國戚、勳貴武將,轉變為現在的文官群體了……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藩王皇親被豬一樣豢養,武將勳貴也早失去了昔日的榮光,在進士出身的文官面前卑躬屈膝,苟延殘喘著,這樣的‘貴人’本身都容易被文官欺凌魚肉,自然無法承擔庇護的責任。

所以老百姓紛紛轉投官員門下,基本上‘士一登鄉舉,輒皆受投獻為富人。’比如說沈默,中瞭解元以後,便有上百人來他家投獻,平均哪個也帶著十畝八畝的地。最多的一個是那個劉老六,據說有良田二百畝,就是這樣比他還富的小地主,卻甘心委身於他家,當起了門房,此等荒誕景象,若非親見,焉能相信?

當沈默中了狀元,成為震古爍今的沈六首後,投獻之人更是接踵而至,他雖然十分不喜,卻不能和社會風氣相悖,只好裝作不知,但聽沈安說,家裡的良田已經過萬畝了。

想來徐閣老家有田二十餘萬畝,佃戶萬人,家人數千,也不一定是他的本意,但默許縱容之罪,總是一定的。

正在胡思亂想間,馬車到了徐家大門牆外,沈默命鐵柱投遞拜帖,自己則拉開窗簾透透氣。往外一看,便見到一輛裝潢精緻的馬車從街頭而來,徐徐停在自己邊上。

馬車的車簾掀開,一張俊美到沒有天理的面孔,便出現在沈默眼前,從一看到他,便雙目噴火,目光直勾勾的彷彿要釘在他的臉上一般。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碰頭,來者正是那位被他敲詐了七萬石糧食,才放回去的陸績陸子玉。

滿不在乎的迎著那滿含幽怨、怨怒、憤恨的目光,沈默呵呵一笑道:“今天天氣真不錯,子玉啊,見了為叔怎麼不問好啊?”

那陸子玉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