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時運!又怎能將國事的艱難,全歸罪於皇上呢!”
三公槐北面是一排值房,被提刑司的番子嚴密包圍著……海瑞就是從這裡被帶出來的。在其正堂之中,一個老人靠坐在一頂遮蓋嚴實的軟輿上,三月底的北京,天氣已經十分暖和,他卻穿著厚厚的棉布大衫,外面還罩著一件青色的袍子,顯得病弱不堪。
如果李春芳進來一看,肯定要大吃一驚,然後三叩九拜的,因為這老人正是嘉靖,他太在意這場辯論了,雖然病重,卻無論如何都要親臨現場,聽一聽天下的讀書人,是怎樣議論自己。
所以今天一早,聖駕便秘密出宮,混在押送海瑞的隊伍中,來到了國子監。不過他沒見海瑞,一來沒那個力氣,二來也怕會忍不住殺了他。
雖然到了現場,皇帝沒法坐視,只能躺著聽,聽得分外認真,還露出深思的表情。其實他最關心的,還是文臣們能不能幫自己,把海瑞給辯倒了。所以見他們步步為營、寸土必爭,嘉靖的心情也十分緊張,見海瑞果然沒有上次的從容,皇帝老懷甚慰。聽到外面的官員,說‘不能把所有的問題,都歸罪於皇上’時,他終於笑了起來,問道:“說話的是誰?”
馬森趕緊看看,然後小聲道:“不認識……”
“回頭弄明白了……”嘉靖無奈道,便不再理他,專心聽講。
這時那人見得勢,乘勝追擊道:“再說就算是開朝會時,說話的不還是寥寥幾人?大部分人只能帶著耳朵聽嗎?”他們抓住海瑞‘二十年不上朝’和‘荒政怠政’之間的邏輯錯誤,窮追猛打道:“聖天子垂拱而治,掌大綱、明賞罰,用嚴刑重賞來督促百官,使人人明白職責,各司其職,便可達使朝堂正常運轉,達到治理天下的目的!”
言至此,很多人都覺著詞臣們的論辯很完美了,海瑞很可能再反駁。
但他們都低估了海剛峰的戰鬥力,敵人越強,他也越猛。見已經被逼到牆角,他冷笑一聲道:“如果真是明賞罰,那皇上就該自罰!”
“大膽!”“放肆!”詞臣們高聲喝道:“狂悖!”“就憑這一句,便定你死罪!”
一時間討伐聲四起,卻沒有把海瑞的聲音壓住,他憤怒道:“難道崇信齋醮就沒有害處嗎?就不該受到責罰嗎?倒要看看你們怎麼顛倒黑白!”
眾詞臣沒法回答他,誰敢說崇信齋醮沒有害處,那不成睜著眼說瞎話了?真成佞幸了?
見他一句話把手下問得熄了火,李春芳知道該自己出馬了,便緩緩道:“崇通道教,只是皇上的個人愛好,做臣子的不該窮追不放。你卻總把目光放在陛下的私事上,這就是失了為臣之道。”頓一頓,又道:“你的奏疏我看過數遍,看你對漢文帝很讚賞啊。”
“三代以降,漢文帝堪稱賢君。”海瑞道。
“可漢文帝也通道教、喜歡齋醮,甚至用黃老之術治國。”李春芳道:“按照你師法先賢的理論,皇上也通道家,崇尚無為之治,應該正遂了你的意才對,為何要厚古薄今,盛讚漢文,卻詆譭當今呢?”
“李大人言不由衷。”海瑞沉聲道:“我的奏疏中說得分明,漢文帝棄孔孟而尊黃老,崇尚無為而治,因此有優遊退遜之短,怠廢政務之弊。但仍然稱得上是賢君,因為他猶有親民近民之美、慈恕恭儉之德,以百姓之心為心,與民休養生息,才有了史上第一個承平治世。”頓一頓,他聲音冷酷道:“當今皇上處處以文景自詡,二十年不上朝美其名曰無為而治。但兩者是一回事兒嗎?無為而治不是不作為,而是不擾民、不虐民、也不許各級官吏擾民虐民,任民眾安居樂業!”
“文帝雖然也崇通道教,但他只是自己修煉打坐而已,斷不敢奢侈浪費,連一座宮觀都不捨得修。而當今皇上修道設醮,卻揮金如土、大興土木,視國庫如私產,以天下為家業!以一人之心奪萬民之心,無一舉與民休養生息。上行下效,從朝廷到省府州縣的官員,更是將百姓視為魚肉,盡情盤剝,難道這就是我大明朝的無為而治?難道這就是我大明朝的承平治世嗎?”
“難道你要說,當今比不了漢文帝?”一個陰險的聲音響起。
海瑞情緒正激昂著,想也不想便答道:“不如漢文帝多矣!”
場中一下安靜起來,雖然方才辯得激烈,但只是糾纏於皇帝某些行為的對錯,現在海瑞卻直接把嘉靖整個人否定了,這性質就嚴重大了。
海瑞也知道自己授人以柄了,索性把心中憋了許久的憤懣發洩出來,大聲說道:“請問諸位駁我的大人,難道你們看不到天下之病何在嗎?為何不與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