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剔透,涼意颼颼。他驀地有些後悔去逗弄這丫頭,不成想她這麼不經逗。試著拍拍她臉頰,並無反應,猶豫半晌,伸手去脫她身上的溼衣服。
周梨肩頭有塊褐色胎記,形狀像彎月,他盯著看了幾眼,覺得有趣。胎記下是突出的鎖骨,再來是……他猛地收住視線,把自己的外衣脫下然後往她身上一裹,裹成個紅粽子般。
他臉上表情微妙,盯著周梨的臉,不讓自己去看其他地方。
看遍成千上萬的美人不過是江重雪信口捻來,當年在堂口時被師兄弟們拉去秦樓楚館見識過,那時他還小,卻已生得秀麗,樓裡的姑娘們見他好看,都喜歡得緊,對著他摸親捏掐,極盡挑逗之能事,他臉紅似血,敢怒不敢言,被取笑良久。
那些事還都仿若昨日,然則某道劍光一閃,一切便都戛然而止。
周梨醒來的時候望見頭頂一方如墨的天空,天上又飄起鵝毛大雪,她被江重雪用大氅裹著,緊緊護在懷裡,溫暖如春。馬蹄子踩在足有三寸厚的積雪裡,一步一個腳印,偶爾仰起頭打鼾,噴出白色霧氣。兩人一騎在無人的山谷裡披風沐雪,兼程緩慢。
滿山盈谷的風嗖嗖地流淌,周梨畏寒地往他懷裡鑽,“重雪哥哥,你身上熱得就像個湯婆子。”
“閉嘴,睡你的覺。”
“……”
這一夜北風清嘯星辰如鬥,周梨向來畏寒,打小的記憶是她縮在破瓦遮頭的一隅,每每能醒來都要感謝老天爺賜命,讓她在難熬的大冬天裡多活了一天。
極少有像這樣,睜開眼睛時是被人裹在懷裡的。周梨矇昧地想到了什麼,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江重雪嗆進一口苦澀的風雪,皺了皺眉,“臘月三十。”看了看天色,又輕描淡寫地說:“過了子時,應當是正月了。”
這一刻便是紹興二十五年的元月初一,千里之外的臨安,狼狽奔逃了大半載的皇帝於御書房中枯坐,對著與金人立下的條約發呆,而江湖中被正派重創的邪派弟子重整旗鼓,報仇心切。
天下九州,人心是非,一筆筆算不清的爛賬。
好在這一切,在山谷中踽踽而行的他們是不知的。過了一會兒,周梨說:“重雪哥哥,新年如意。”
江重雪呆了一呆,心裡如被一塊大石堵住,悲愴難以名狀,幾乎要將他壓垮。
記憶裡有這一幕,也是臘月三十,師兄弟們在月下練功比武,等著小吏打過子時的更,孃親提著一隻紫檀木的食盒走來,那些饞嘴的傢伙一擁而上,把盒子裡的點心分食一空。彼時立在樹下一身清風長袖比劃著金錯刀的他瞧見了,不屑地揚了揚眉。恰好過了子時,花團錦簇的煙火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容。
記憶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江重雪緊了緊衣服的襟口,一直到周梨眯著眼睛又要睡過去的時候,方聽他說了一句,“新年如意。”
在山谷裡繞了幾天之後,總算看到了遠處氤氳在雲霞裡的城廓。
偏於一隅的邊境小城,看上去卻比土城要富足許多。日暮千里,正到了舉火的時辰,家家炊煙,到處是人間煙火氣。
周梨還未離開過自己土生土長的地方,對什麼都新鮮,江重雪卻是平平淡淡的模樣,周遭的熱鬧他都視若無睹,隨手提起周梨的後領,把她扔進了一家雅軒去買衣服。
他實在是很嫌棄周梨穿他的衣服。
周梨從軒裡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裹了件嶄新的粗布衣裳,但她翹著嘴角,有點不樂意。那店裡的衣服每一件都好看,江重雪卻只願意給她買一件最價賤的布衣。
周梨認命地換好新衣,好在這身粗布雖說不上多體面,但終歸乾乾淨淨的,清秀的小臉一昂,還有幾分可人。
對面是家酒樓,三層飛簷小木樓裡座無虛席,幾十號人堆在樓裡喝酒吃菜,人聲鼎沸熱火朝天,連炭盆都省了。上面兩層是雅間,清爽得多,擺著幾盆雪蘭花。
沒有空位,便只能與人拼桌。
江重雪叫了幾樣當地的名菜,鮮嫩的蘑菇蒸乳鴿,在花雕酒裡淌過、再裹上蜂蜜和糖的醉蝦,翠綠的芹菜炒墨魚絲,油而不膩的紅燒獅子頭,並有一盅珍珠銀耳湯和兩碟海棠酥翠玉糕,再點上一壺好酒,色澤清潤。
樓裡擺了一張梨花木桌子,後坐了一位青灰色布袍的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地講著才子佳人老掉牙的故事,聽者寥寥,幾十人的高聲闊倫反將說書先生的聲音比下去,先生不滿之餘將手中的驚堂木猛地一拍,嘩地開啟了手裡的摺扇。這樣冷的天氣,他還在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