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子時,又響起拍門聲,四人的交流被打斷。
早已睡熟的柳長煙再次被驚醒,這一次,拍門的人不像葉火這麼大力,而是輕飄飄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陰柔得很。
這真是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柳長煙無可奈何地睜開眼,看到眾人都在窗前觀望,就連柴房裡的弟子們也在往外探頭。
他以為出事了,忙道:“怎麼了。”
柳明軒坐回來,指指窗外,“自己去看。”
柳長煙走到窗前,偏頭看去,渾身一涼。
廟裡來了一行人,皆著白衣,那種白,非是普通的白,而是祭奠的白,蒼涼又冰冷。
這些人連成一排,十分有秩序地在往前走,他們速度很慢,吞吞吐吐地由領頭人帶著,一步一行。
領頭的人穿著一雙草鞋,身上是青布長衫,腰間繫黑色腰帶,頭上戴青布帽,手執銅鑼,隔一段時間,敲一下,咚地一聲,餘音震開。
柳長煙覺得有冷氣從腳底冒出來,鑽向心髒。
竟讓他們碰到了湘西趕屍。
湘西趕屍柳長煙聽聞已久,他飽覽群書,看過這方面的書籍,但真正親眼見到卻是第一次。
傳聞趕屍是湘西的傳統,由一個活人作為“趕屍匠”帶領死屍們前往目的地。
這些屍體中有被處於極刑的死囚,有意外死亡者,以及客死他鄉者。趕屍的目的,就是將他們送回祖籍,落葉歸根蓋棺入殮。
柳長煙記得書裡這樣寫,將一些硃砂塞入死者的耳鼻口中,相傳,耳鼻口乃三魂出入之所,這樣做可將魂魄留在死者體內,使得他們能夠行走坐立。
完全是神神鬼鬼的無稽之談。
柳長煙略看過幾本醫書,知道這種方法根本是江湖術士之言。
人都死了這麼久了,怎麼可能還會動呢。
可是如今看到,還是不禁冒了冷汗。
“趕屍匠”敲著銅鑼,和行屍走得一樣慢,大概是後面那群行屍的襯托,他彷彿也比活人多口氣而已。
他將屍體趕到關帝廟前,便開始有氣無力地敲門了,隨即廟裡的楚墨白聽到廟祝開門的聲音。
楚墨白走了出去,柳明軒跟去看個究竟。
出來的不止是他們,各派弟子,以及碧水宮的陳妖輕輕靠在門框上,媚眼如絲,眼睛晶晶亮亮。
柳長煙頗覺面子有點掛不住。
看來大家都覺出了異樣所以沒睡,這種情況還能睡著的恐怕只有他了。
他訕訕地把手負在背後,隨即看到有一個人是打著哈欠走出來的,他頓感欣慰,但一看那人是陸蘊,又覺更沒顏面。
江重雪看著那趕屍匠從廟外進來,步履很輕,一點聲息不聞,他身後一連串的白衣死屍也一併進到院子裡。
“你這廟祝,搞什麼鬼?”陸蘊皺眉,接連兩次被擾,罵道:“大半夜的怎麼還收客,我們可是付了你銀子把這廟給包下來的。”
“我何時說過給你們包下來了,”廟祝在院子裡收拾出一片空地,頭也不朝上抬,“我這廟專給趕屍人行個方便,你們要覺得不好,銀子退給你們,你們走就是了。”
一般趕屍中間是不做停留的,但屍體不要休息,趕屍匠卻需要,所以途中會有所謂的“死屍客店”,專是給趕屍匠歇腳的。
看來這間廟就是做這個用途的,難怪會立在荒山野嶺裡。
忽然,那趕屍匠開口說話了:“我只喝杯茶,略坐一坐,不消一會兒就走。”
這講話的聲音,竟然是個女的。
她大概走了不少路,鞋都破了。
廟祝取出一雙鞋給她換上,躬起身子,恭恭敬敬地為她穿鞋。
這女子的腳是裹過的,非常的小,不足一握。
一個裹腳的女子,竟然做趕屍匠的活,她怎麼走的了這麼多路。
她帶來的行屍從踏入廟門後,就一個個面壁站立。
眾人無一出聲,整個廟宇靜悄悄的。
周梨看了片刻,對江重雪道:“原來這兩人是夫妻。”
那邊楚墨白對柳長煙說了同一句話。
柳長煙略顯驚訝,低聲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一般裹過腳的女子都極為保守,不可能讓丈夫外的男子碰她的腳。”
柳長煙不大認同,這女子趕屍都做,讓人碰一碰腳怎麼了。
他轉過頭時,發現楚墨白眼神轉變得極快,一霎冰冷,他心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