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白手上只剩下劍柄,以及劍柄上橫出的短短一節斷劍。
劍斷之後,金錯便砍在了楚墨白的肩上,他聽到自己肩骨斷裂的聲音,卻只是低頭看著已經殘破的朔月。
他無休止地把內力灌入朔月劍,過於強大的內力讓朔月無法承受,瀕臨絕境時,又被金錯刀擊中,終於不堪忍受地崩斷了。
在黑暗中潛行,以手中之劍破開漆黑,還人世以清明。
可現在,朔月劍都斷了,還有什麼清明可言。
只剩下一片濁黑。
楚墨白想著,卻沒有鬆開那把斷劍,身體迸發出最後一絲內息,逼得江重雪退了幾步。
楚墨白站了起來,他站得很直,不像之前那樣搖晃。
站起之後,他輕輕閉起了眼睛。
江重雪再次出手,這一次,金錯刀從正面刺入楚墨白的胸口。
眾人屏息,看著那一刀就這麼穿過了楚墨白的身體。
江重雪牢牢握著金錯刀,沸騰的血在此刻靜止,顫抖著閉起眼睛。
那些總在噩夢裡纏繞著他的金刀堂亡魂們,哭叫著求他報仇的幽靈們,他終於可以把他們放下了。
從此以後,他會實現大哥臨終前的願望,真正地為自己而活。
金錯刀貫入身體時,楚墨白只覺出了一絲輕微的疼痛,他麻木地抬起頭,看到了遠處萬里無雲的蒼穹。
陽光下,似乎有一張嬌嫩的臉,俏麗光澤,卻凝著冰一樣的表情,冷漠地看著他。
楚墨白微微恍惚,輕輕看著周梨的臉。
多年前,梅山之上,她衣裙帶風地從懸崖峭壁裡躍下,就此成為他眼中無數個過目不忘的場景之一。
但現在她和其他人一樣,是如此的恨他,恨不得他即刻嚥氣。
當年敬他愛他的人這麼多,現在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把愛與敬都轉成了恨。
慕秋華,柳長煙,南山景西,葉水。
那些人皆已死去,未死的那個,早已變了模樣。
當年小樓裡,柳長煙隨性地笑著,開懷地叫他師兄。
南山擺出一張與年齡不合的嚴肅臉,對著景西指指點點。
慕秋華笑問他“春風可度玉門關”。
那些,都是他此生最好的時節,是不帶一點灰白顏色的,鮮豔的時節。
楚墨白的眼睛消失了光彩,在死前,他留下一個古怪的遺言,脫口而出了四個字:“靈芝姑娘。”
周梨怔了怔,輕輕皺了下眉。
她是不適合這樣雪一般神色的。
楚墨白這樣想著,又醒悟過來,這神色是因自己而起,便覺有些愧疚。
這一生他負了好幾個人,沒能保住他們的性命,甚至讓他們因自己而死。
可惜都難以挽回了。
楚墨白慢慢閉上眼睛,刀抽出後,他搖晃著倒下去。
彼時一切歸於靜謐,喧烈久已的狂風說停便停,天之盡頭被分割成了兩半,枯黃的沙與蔚藍的天,老天爺慨然地送出陽光,渾然不顧一切似的把天地烤熱。
荒蕪的沙漠裡染了多人的鮮血,那沙子的光澤都飽含了奇異的豔麗。
靜謐無聲了許久,那些人似乎沒能從楚墨白已死的事實裡回過神。
周梨抬手遮了遮陽光,約莫是太陽太大。
當年周梨十三歲,看到楚墨白像個謫仙一樣飛到佈滿火光的城頭。
十七歲時,她為了摘一朵火靈芝,再次看到一身白衣乾淨無垢的楚墨白。
生命太無常,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今日,她會親眼看著楚墨白死。
也是許多年前,在那邊境之地裡,在一間小客棧裡,月懸中天,夜色無邊美好,風和煦地吹過,她和重雪,還有葉家兄妹,四個人賞月喝酒,追著在一起打鬧,說了許多許多的話。
那時節裡,她為重雪彈過一首曲子,抬頭時,看到葉水披頭散髮地追殺著葉火,而前面的葉火,發出殺豬般的吼叫。
想著想著,周梨眼角流出一滴淚。
遠處飛來一隻蒼鷹,在天空盤旋幾匝,俯衝而下。
風再度吹起,一片飛沙走石。
就像是這一切本應該發生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楚墨白的劇情到玉門關為止,他和江重雪的恩怨也全部了斷了。
看評論我知道很多人喜歡楚墨白不想他死,但他和男主之間必須有個了斷,不然前面很多劇情就不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