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面片,慢慢地確是毫不猶豫地靠了過去。他並不是向父親辭行,而是別有用心提醒父親,引起注意。
張鴻遠跟村裡絕大多數家長一樣,吃的是小鍋飯。糧食太緊缺,細糧要緊幹活掙錢的人吃。但是,張鴻遠還享受著一個特殊待遇,那就是不吃早上那頓糝子。這個村子,乃至這個地區家家戶戶男女老少早飯必吃糝子,但張鴻遠的胃口不好,已經二十年不吃了。
這時,建剛可憐巴巴的神態和那吃不到一口面片決不離開的眼神,終於奏效了。張鴻遠從碗裡夾了一筷面片。建剛的小嘴巴頓時擴張,有蛇吞大象的意思,將面片吸到嘴裡,連筷子都吸進兩寸長。
“猛小子,小心卡著。”張鴻遠笑著從兒子嘴裡拔出筷子,這是他早上出現的絕無僅有的一點點笑容。
突然,二兒子建誠推門進來。
建誠一進門就在父親的碗邊上掃了一眼,之後目光落在了弟弟那鼓鼓囊囊的小嘴上。建剛趕快嚼了幾下用力吞了下去,衝著哥哥做了個鬼臉。建誠向父親投去了不滿的——抗議偏小嫌大的目光,不過當他看到父親正要張口說話——安慰他的時候,又飛快地昂起頭,將悄悄湧入口中的饞水嚥到了肚中。建誠比建剛大三歲,十一歲了,開始偷偷看那本發了黃的《水滸傳》,這小子倔,小小年紀就敬仰好漢氣概。
“饞貓,走吧。”建誠猛地拉住弟弟跑出院子。
隨著兒子們的腳步聲順著街門前的那條古道漸漸消失,張鴻遠的臉上又愁雲籠罩了。
“喂,張鴻遠,聽到廣播趕快回大隊來。趕快回來,趕快啊——”這時,二畝嘴上的高音喇叭又在呼叫了。
頭伏天,早晨八點,太陽已升得三丈多高了。陽光是一種神奇的亮油,濃淡適宜將整個山莊進行了梳妝。風韻獨具的紅色泥土像漢子們被歲月磨得粗澀的面板;綠油油的青紗帳,在一層一層梯田裡傳遞著女人們昨夜的風情、誇張著男人們高昂的快活;看那高高聳立的山樑,豈不是男人們突兀的骨骼?那幽深彎曲的河溝,像女人們*的心魂的長髮盤在男性的胸膛。
張鴻遠終於走上了門前的那條青石古道。陽光迎面灑來,他的小而精明的眼睛被刺得極不舒服。走過二十來米後就走到了東頭嘴。東頭嘴一面是坡,一面是溝,中部突出一塊平地,此時,已坐了不少吃過早飯抓緊時間聊天的女人。女人們見張鴻遠那修長優雅的身姿閃現出來,於是立刻停止了閒扯,紛紛同這位村裡的“大管家”打招呼,張鴻遠幾乎是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他們一眼,嘴裡哼一聲,算是回了個聲。
走過東頭嘴便是下廟坡,廟坡,由於坡旁那座小小的只有一個正殿,兩個偏房的三官廟而得名。下了廟坡右拐,便是一排十幾孔窯洞,那便是村隊部了。
村隊部的窯洞座北朝南,沒有院牆,從東數起:第一孔是衛生所;第二孔便於工作是會計室;第三孔與第四孔是串間,即作播音又作會議室;第五孔是村委辦公室;其餘幾孔是庫房了。
當張鴻遠走近會計室時,屋裡煙霧瀰漫,村支書吳培雲、主任周守清、採購員周林平、村煤礦三坑隊長吳明英,四支“煙筒”竟相排放,他們好像是在比賽抗毒氣功夫,不但不心疼自己辛辛苦苦收種下的菸葉,而且也無視肺葉發出的劇烈的抗議——咳嗽,盡情地殘酷地增加室內煙霧的濃度。“呵——你們在燻狐呀——”張鴻遠一進門就衝著屋裡的人開玩笑。
鄉村人打獵時常常是點著火將洞裡的狐狸燻的暈了,再趕出洞一舉捕之,因此,“燻狐”成了人們日常打渾逗趣的專用詞了。
“是呀,我們不燻,你能從被窩晨爬出來!”張鴻遠的鄰居們吳明英立即發話反唇相譏,諷刺姍姍來遲的“大管家”。
“遠小叔,是不是讓狐狸精給迷住了,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你老人家的身子要緊呀!”老實巴腳但說話不知輕重的採購員周林平了順勢“攻擊”張鴻遠。當然,他從來不會有意傷害人,不過卻常常由於說話不看火候而得罪人。
張鴻遠最忌人提狐狸精,因為他老婆劉瑞芬嫵媚豔麗,做閨女時村裡村外的年輕人,被她迷上的有好多,人們悄悄為劉瑞芬起了個外號“狐狸精”,只是劉瑞芬嫁給張鴻遠後,人們才漸漸忌諱當著張鴻遠說這個外號。現在周林平無意之中觸著了張鴻遠的大忌諱,不但讓張鴻遠產生了不快,而且將張鴻遠近一段日子心頭壓抑的火氣點著了。
“你媽的屁,你個小王八懂你媽個屁?你回去問問你媽,怎不勸勸你老子小心著點身子骨?他要是小心點,你媽現在能守寡嗎?”張鴻遠一頓臭罵,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