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烈地向他揮手,兒子卻不曾看見他,袁正德也不喊,就繞過荊棘蓬子,走到直通梯田最下邊的車道上來。可奇怪的是,等他走過來,卻看不見兒子了,剎那間,田裡耕作的人卻像秧苗長成了水稻一樣,個個都弓起背來。袁正德詫異的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彷彿荊棘篷子兩邊,隔開了兩個世界似的。於是他又回到這邊來,可這時候看見的景象,已經和車道上看見的一樣了,袁正德仍然不死心,反覆走了兩遍,可兩邊的風景還是一樣,只見梯田一級級落下去,佃農們一個個都弓背翹屁股,沒有一個人停下來搭理他。袁正德這才服了老,承認自己眼花,可比老眼昏花更可怕的,是民間流傳的說法:要死的人,無論將來葬生多遠,事先都會走一條魂,先回來看看親人。袁正德便不再轉悠,心事重重地從小道折回家去。
袁妻早已歇下不鬧了,袁正德走到門口,聽見家中嬉笑一片,走進屋一看,一箇中年男人在桌旁坐著,桌上除了媳婦拿出來招待客人的桌盒、果盤,還放著一個紅本子。袁正德認得這人是孫府裡看門的夥計,走近看時,又看見那紅本子上印著一對紅紅的“囍”字,袁正德立即明白,原來是孫家派了家丁送喜帖來。那人見了舅老爺回來,連忙起身問好,袁正德答謝他:“這大老遠的跑來,勞煩老弟了。”
“舅老爺哪裡話,這送帖子的好差事,何來煩勞的,況且又是給舅老爺家送,小的們私底下都道舅老爺的好,一個個都搶著要送舅老爺家的,虧得我機靈,趁王嫂子公開攤派前,就和她招呼了一聲,否則哪能落到我頭上?”
“老弟可是個會說話的角兒,袁某家裡雖然比不得你東家,但也不能虧待老弟,失了禮。”說完,袁正德從身上掏出一塊大洋,放到那家丁手裡,說:“來,拿著!”那家丁一推手不肯接,袁正德便說:“老弟別嫌少,若是嫌袁某給得少了,也煩請將就將就,袁某村野農夫,已經盡力了。”
“舅老爺這麼說,我再不接著,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袁正德笑道:“圖個喜慶。”說著就一把將大洋按進家丁手心裡面。
接下來幾日裡,袁正德父子又開始打點起送給蘭心的賀禮。至十八日,袁氏父子便帶著賀禮出發了。出了鴿子灘地界有一段大路,路到盡頭便有一座大山,大山腳下正是這條路拐彎的地方,這山林裡,常常會有土匪候著,袁尚水迎娶彩霞回來那日,正是在這段路上讓土匪們吃盡了苦。
袁正德父子走到這兒時,一個匪兵正掛在山腰上樹杈間望著風,老遠看見一老一少駕著一輛馬車爬坡上來,那車身中間放著一隻大箱子,小匪兵望風也望了一兩年了,一眼就能瞅準箱子裡面有寶貝,便立即猴子似的落了地,回山裡報告去了。一眨眼功夫,袁正德父子駕車到了大轉彎的地方,山上的土匪們也已經滑坡似地隱蔽在山腳叢林間。此時袁正德坐在車後,袁尚民盤腿坐在前面,一手拉著馬韁,一手執著馬鞭,神定身正,父子兩一前一後背靠著箱子,並不做聲,那馬兒也全然沒有警覺,拉著倆父子搖搖晃晃地悠悠踱步。土匪們看見那箱子嶄新的,料定裡面裝著寶貝,帶頭那一個緩緩抬起手,一夥人只等著他一揮手便要衝喊出去。
土匪頭子眼看著馬車行到跟前,就要揮手動手時,被他旁邊的一個同伴拉住了。
“哥,等哈子。”
“搞什麼?出門前不拉屎,上場了掉鏈子。”
“不是,哥看那人。”他說著用手指向了趕車的年輕人。
土匪頭子一看,暗罵:“娘——老子!那不正是半年前算計老子的那個軍人嗎?”
“哥還記得他吧,他打死我們三個好弟兄呢,我這手指也被他放蛇咬的,毒沒擠乾淨,如今這根指頭都彎不下來了。”
“娘——老子!現在就出去宰了他!”
“哥別去,好漢不吃眼前虧。”
“怕什麼?上次被他設計陷害了,這一回老子叫他死在老子手裡!”
“若這也是陷阱呢?哥看他們走得全沒察覺似的,上回不也是這樣騙得弟兄們輕易下山的麼?”
“娘——老子!”土匪頭子看了一眼望風的小子,使喚道:“蛤蟆你跳下去看看!”
“我不去!”
“嘿——老子的話你都敢不聽了,回去扒了你的皮!”
“他有槍的,我不去!”
“不去老子剝了你!”
“剝皮也不去,你要下得了手,以後你自己掛樹上望風去!”一群土匪聽了都偷偷地笑,土匪頭子氣不過,罵了幾聲“娘——老子”只得眼睜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