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提樑家事,厭見梁家人。
過了一日,便私對欒雲道:“尊使鍾愛原系內父家舊僕,因偷盜了東西,逐出去的。前日,伯喜兄不知其故,所以引他到府上投靠,若據愚意,此人不可收用。”欒雲聽了這話,隨即寫下一隻革條,貼出門上道:
本宅逐出家奴鍾愛,不許復入。
鍾愛只道本初思念舊情,在新家主面前照顧他一分,誰想到被攛唆逐出。他恨了這口氣,也不再去投靠人家,竟往別處投軍去了。不在話下。
且說賴本初在奕家鬼混了幾時,已積得許多銀子,家中又不要他盤費,妻子瑩波又得了竇氏若干嫁資,又自做些針指,頗有私蓄。常言道:“手頭肥,腳頭活。”本初暗想:“我既有資本,儘可自去成家立業,何必更依附他人?”於是,便有脫離梁家之意。此時,梁孝廉臥病不痊,日事醫禱,家業漸替,僮僕亦漸散,止留得梁忠老夫婦兩個。本初見這光景,一發要緊遷移開去,私與妻子商議。看官,你道瑩波若是個有良心的,便該念及母舅與舅姆,就是你夫妻兩個的義父、義母。當初,撫養婚配,恩誼不薄,今日豈有忽然便去之理?況義父現病在床,義母亦已年老,即使要去,也須奉侍二老者天年之後,喪終服闋,然後從容而去,亦未為遲。如何一旦便要分離,難道梁家如今蕭索了,就過了你窮氣不成?瑩波若把這幾句情理的話說出來,也不怕丈夫不聽,誰想他卻與丈夫是一樣忍心害理的。當下,見丈夫商量要去,便道:“你所見極是,今若不去,他家日用不支,必要累及我們貼助。俗語說得好:帖他不發跡,落得自家窮。不若急急遷移開去為妙。”本初聽說,大喜道:“我一向要去,只怕你心裡有些留戀,不料你與我這般志同道合,但今且莫說破,等我停當了去處,那時竟去便了。”計議已定,便去尋間房屋。恰好欒家有幾間空下來的租房,本初遂對欒雲說,要借來暫住。欒雲許允。本初便暗地置買傢伙什物,件件完備。忽一日,同著妻子辭別了梁孝廉、竇氏與梁生,便要起身。竇氏見瑩波忽地要去,潸然淚下,依依不捨。梁生也因與本初相處已久,今日留他不住,甚覺慘然。偏是本初與瑩波略無依戀之情,收拾了房中細軟,一棒鑼聲,竟去了。正是:
昔年異姓稱兄弟,今日無端束裝去。
穀風習習可勝嗟,恐懼惟寧安樂棄。
梁孝廉病中見本初夫婦去得不情,未免心中悲憤,病勢因愈沉重,看看不起。臨危時對竇氏說道:“瑩波甥女、本初外甥,我已恩養婚配,今他雖舍我而去,然我心已盡,不負房家姊丈臨終之託,亦可慰賴家襟丈地下之心,我今便死,更無牽掛。但我止生一子,不曾在我眼裡聘娶得一房媳婦,甚是放心不下。我死之後,莫待孩兒服滿,如有差不多的姻事,不妨乘喪納聘。”又囑梁生道:“汝當以宗祀為重,切勿再像從前遲疑擇配,致誤百年大事。”言訖,瞑目而逝。竇氏與梁生放聲大哭了一場。勉強支援喪事,一面訃報親友。賴本初與瑩波直至入殮之時,方來一送。才殮過了,瑩波便先要回去。竇氏欲留他作伴幾日,瑩波只推家中沒人,乘鬧裡竟自上轎去了。竇氏著惱,因在本初面前發話說:“他不但是女兒,若論你是義子,他也算是媳婦,難道在此守喪也守不得一日?好生沒禮!”本初聽了,竟不替妻子陪話,反拂然不樂。梁生與他商議喪事,問他喪牌上如何寫,本初恐怕把他梁梓材的名字一樣寫在上,要他分任喪中之費,便說道:“這自然該老舅獨自出名,若把我名字續貂於後,反覺不必。”梁生會其意,凡喪牌、喪帖,只將自己出名。治喪之日,本初只在幕外答拜,喪中所費一毫不管。至七七將終,方寫個緦麻贅婿的帖兒,送奠金三兩。梁生欲待不受,恐他疑是嫌少,乃受了奠金,璧還原帖,說道:“至親無文,用不著這客套。”正是:
本初原是舊本初,昔日何親今日疏?
堪嘆負心滿天地,教人詳味絕交書。
七終之後,竇氏依丈夫臨終之命,急欲為梁生議婚。誰想,人情勢利,當初問了梁神童之命,只道他取青紫如拾芥,後來見他兩次科舉都不去應試,便覺失望。況當初還重他是孝廉公子,又是太守敬愛的。今孝廉已沒,太守柳公此時亦已解任而去,一發看得無味了。正是:此一時,彼一時。昔年議婚,憑你揀來揀去,千不中,萬不中,卻偏有說親的填門而至。到如今,莫說你不肯將就,便是你肯胡亂通融,人卻到來嫌你。那些做媒的,影也不上門來了。竇氏見這般世態,心中憂惱,染成一病。醫禱無效,臥床不起。時當埋怨孩兒,一向艱於擇配,錯過了多少好親事。又想:“當年若竟把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