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墊在竹籃底下,死命地往籃子裡塞。跨在胳膊上,微覺吃力,兩手合力舉著,咚咚咚地繞到樓梯,就往閣樓奔。開啟閣樓陳舊泛著黴味兒的窗戶,發現恰有兩個中年粗布婦女對著底下,知道就是方才那兩人。也不說話,翻空竹籃,嘩嘩地煤灰就往她們頭上倒,臨了,還把那塊墊底的破布也一股腦兒地扔了下去。腦袋接著退到窗戶後,耳邊傳來哇哇的怪叫和潑罵聲。
索性,開啟窗戶,連同籃子往她們身上砸去,臉正對著下方,冷冷回應:“糟踐別人的人自然活該被人糟踐!”
兩個底層婦女原本窮困,很是指望這夜間清潔的工作,本是閒著無聊嚼舌根,不想卻驚動了戲院的二號花旦,害怕事情鬧大,倒是不敢再聲張了。
這下倒是合了小風的意,也怕把事情鬧到薛大娘那裡,恐怕到時倒黴的又要是姐姐了。姐姐……她……莫非真的懷了孩子?不不不,她既然心有所屬,必定為了八爺潔身自愛。我怎該亂想她?真是也傻拙如那些陋婦了。
於是喝了水,退回臥室,輕輕推開房門,卻聽黑暗中連續不斷的乾嘔,小風的手不禁僵硬在門把手上,像是被黏住了。
擦亮手邊油燈,小云正捻著手帕擦嘴。
床腳下已然一灘汙穢。
謝小風看得臉色變了,兩眼發直地走到床邊,低啞著走調的聲音,吼叫道:“你還要瞞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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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對花開花落,閒看雲捲雲舒。” 年小蝶斜靠在窗稜旁,以一本厚書做墊背,提筆在粉色的便箋上寫下這兩句,寫完往小几上扔了筆和書,抱著軟軟的枕頭盯著窗外漫天飛舞的雪花。
已經下了一整天了,接連不斷地悄然無聲落下,遇暖則融,遇冷則凍,順應自然的形態演繹生命,變幻無常。結成了冰凍的雪凝結住窗稜的角落,透著灰濛濛若有若無的光線閃現出晶瑩的光,落入指間的觸覺可會與二十一世紀不同呢?懷著這樣的好奇,少女坐跪起來,胳膊肘先頂了頂被凍僵的窗稜四周,鬆動了冰角,接著雙手合力連試了兩次總算支起了窗戶,一片片冬天的精靈調皮地溜進了屋內,落在方才的詩句著筆的便箋上,印染了墨跡。
纖細的手指在觸碰到一片冰涼的時刻落淚了。不是心血來潮的感傷,而是歸於殘酷現實的清醒。的的確確這不是一場夢!我來到大清朝已經將近半年的光景了,而此刻也正完成由青澀到成熟的必經歷程。手掌心裡的一團冰雪漸漸融化,順著袖口倒流,和著臉頰剛剛滴落的液體至胸口處合二為一。
春香輕輕推開門,眼光觸及到少女,連忙尖叫,走到窗邊,拍落掉她僵硬的胳膊,合上窗,移近火爐,又拿了個小些的木炭手爐烘烤乾她潮溼的袖口,才挨著小蝶腳邊的小木凳坐下,撿起鐵鉗撥弄兩下火星,待到熱浪以更熾烈的方式侵襲在空氣當中時,才停下動作,站起身,從圓桌上刺繡的一小團棉褥子當中端出灰不溜丟的小砂鍋,捏著鍋耳的手飛快地收回,放在嘴邊輕吹:“哎呀,燙死了……”顫悠著手指只吹了兩下,揪住點棉褥子的棉絮包了,從砂鍋內倒出熱氣騰騰的湯水,抵到少女跟前。
嗅了嗅,小蝶對著難聞的藥味兒皺鼻,裝著沒看見的轉過頭又要提筆,卻是被春香搶先一步按住了筆桿,不由好笑,摸摸臉上的淚痕,早就幹了。“死丫頭,幹什麼?”
小丫頭黑著愈見靈活的眼,不說話,只是捧著藥正視著她。
假裝咳嗽數聲,少女板起臉,表情嚴肅。“我又沒病,作什麼喝這種東西?”說完,扇著手掌擠著眼,做出痛苦的表情,“好春香,你就像前兩次一樣悄悄把它倒了,別人也不會知道。”
“主子爺可不是別人。”
“哥哥?”少女不禁頭痛,耳根順著兩腮跟著紅了,小聲嘀咕道:“不是說過年前他很忙的嗎,許久都看不見人,怎麼連我這種……這種小事都知道了……”
“什麼小事?”小丫頭咋呼一聲,“您可是從此就是名副其實的姑娘家了呢……”
少女聞言臉又紅,看得春香竟是忘了手中的藥碗,不由晃了兩下,潑灑出些許藥汁,心想,變成大姑娘的小姐可真是比之前更叫人發呆了。換做男人,還指不定地悵然失神呢。
年小蝶盯著地上藥汁的痕跡,感覺小腹下隱隱作痛,皺眉忍住,心情再也好不起來。想起白居易《琵琶行》裡的那句“老大嫁作商人婦”,心中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