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渠訥訥,說事情很意外。
方文章黑著臉,輪流看站在走廊上的各位,一言不發。看到劉克服時他又喝了一句:“你還在這裡幹什麼?”
劉克服說他在交接。
“進去。”
方文章手一擺進了會議室,大家尾隨,魚貫而入。
如《 水滸 》語言:“梁山泊好漢全夥在此”,此刻嶺兜鄉權力人物基本都在這個會議室裡,唯一缺席者可以忽略不計,就是鄉長池國平。這人不幸來不了,因傷躺在醫院裡,其傷不是太重,但是很難看,滿頭滿臉的繃帶。
池國平是被石塊砸傷的。出事時他帶著人乘一輛吉普車經過三岔口峽谷路段,突然上頭嘩啦啦響,砂石大作,蝗蟲般從陡峭的石坡上傾洩而下。三岔口峽谷上方公路盤旋,堆積著大量修路用的碎石,有人抓住機會,瞄個正準,用鐵鏟把碎石從坡上往下鏟,搞個滿天飛石,空中竄坡壁滾,霰彈子兒般直撲坡下,車前車後落滿,池國平一行乘坐的吉普車給打得噼啪響。池國平大怒,石雨一過即下車檢視,卻不料後邊還有,飛石再次傾洩,打得他抱頭痛叫。還好修路用的碎石顆粒比較適中,不能太大,否則池國平哪裡還有一條命。
於是抓了人,兩個。兩人均年輕,並無準確的行兇證據,只知道是移民村的兩個不良青年,當天在場,不是鬧事挑頭者,也是急先鋒。派出所民警半夜進村實施抓捕行動,摸得很準,倆嫌犯都在家裡睡覺,被警察堵在被窩裡。手銬一上,帶出房間,警車就在門口,行動速度很快,只有狗聽出點問題,全村吠聲一片。待村民發覺,人已經給抓走了。
事情卻因此鬧大。隔天移民村村民圍聚三岔口峽谷地段,阻撓附近橋樑工地施工,要求鄉里放人。一個多月前因山洪暴發,那一帶大段溪岸被洪水沖垮,波及公路橋基,大橋因險情不能正常通行,施工隊進場緊張施工,以求儘快修復。村民鬧將起來,新舊恩怨一併攪,遷怒於施工隊,竟把施工人員盡數驅逐,工程被迫停頓。鄉書記林渠親自召村民代表會談,試圖平息事態。村裡來了五人,三個老頭,兩位半老老婦,均很木訥,一問三不知,不講公然偷襲鄉長不對,只講村民不服。林渠百般勸導,忽而厲聲,忽而婉轉,使盡渾身解數,老人們眼睛半閉,全不當回事。事到此刻不能不向上報告,縣委書記方文章聞迅親自趕來,一開口就罵林渠是死的,可見事情不妙。
林渠在會議室向方文章彙報情況,說鄉里領導正開會商量辦法,佈置大家分頭行動。準備派人直接進村與村民溝通,教育說服,防止事態擴大。村民的過分要求不能接受,這麼一鬧就把人放了,以後鄉里說話還有誰聽?百姓哪裡還管得住?徵地啊開發啊,上面佈置的工作還幹得下去嗎?抓的兩個小子哪怕跟砸傷池國平無關,平時偷雞摸狗,都會有點事。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底層官員 第二部分(2)
林渠這些話除了是向方文章彙報,也是說給大家,特別是讓劉克服聽的。方文章到達之前,劉克服力主放人以平息事態,與會者中也有幾個人附和,林渠難以接受。讓派出所抓人是林渠同意的,那時他很生氣,因為鄉長是他派上去的,出師未捷,路還沒走到就被打得抱頭鼠竄,滿地亂滾,抬下來時滿臉是血,狼狽不堪。再不狠加整肅,接下來是不是就該襲擊林書記了?所以抓人。林渠是老手,那一天卻沒控制住情緒,他本該知道如此動手失之匆忙。
方文章說話了,別的人不問,單單揪住一個劉克服。可能因為剛才進門前,在院子裡聽到了劉克服的嗓門。他問:“劉克服又有意見了?”
劉克服說沒有。
“真沒有還是假沒有?”
劉克服還說沒有。他接受教訓,絕不多嘴。
方文章說聽起來還是有的。劉克服平時不太吭聲,事到臨頭多嘴,全縣出了名的。他的多嘴好像還解決過一些問題。他這人左撇子,改也難。今天還是要聽一聽。
於是劉克服再次發表意見,果然是左撇子改也難。
他說這種時候不能激化矛盾。他在嶺兜鄉當了三年副鄉長,一來就掛鉤移民村,瞭解這個村的特殊情況。三十多年前,因建設水庫,該村村民從外地集體遷移本鄉。當年以來,村民一直怨氣深重,認為沒安置好,受到不公正對待。這種怨氣靠抓人能解決嗎?只能越積越重。這一回村民鏟石襲車,背後因素很多。傷了鄉長不對,無論傷誰都是違法,違法必究,這個不錯,但是證據得充分,程式得完整,時機也得注意。硬幹能不能解決問題?可以,說到底村民還是怕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