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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發動全體職工討論,看看我們這種名菜館究竟是為誰服務的?到我們店裡來大吃大喝的人,到底有多少是工人農民,有多少是地主官僚和資產階級!用不著討論,這不過是一種戰鬥的動員而已。每個職工都很清楚,農民根本不敢到我們的店裡來,他們一看那富麗堂皇的門面就害怕,不知道一頓要花幾石米!還不如到玄妙觀裡去坐小攤,味道也不錯,最多三毛錢。工人一生之中能來幾回?除非他有特殊的事體。可是誰都認識朱自冶,都知道他們的吃法和口胃。每一個服務員都背得出一大串老吃客的名單,在那長長的名單中沒有一個是無產階級。其中有幾個高階職員的成分難以劃定,據老跑堂的張師傅反映,他們有的是老闆的親戚,有的是老闆手下的紅人,而且都有股份。當然,每天來吃的人並不全是老顧客,你也不能叫所有的吃客都填登記表,寫明前六項。可是,老的服務員對判斷吃客的身份都很有經驗,他們能從衣著、舉止、神態,特別是從點菜的路數上看得出,來者絕大部分都不是工人農民,至少曾經有過一段並非工農的經歷。

實行對私改造的那段時間,資本家的心情並不全是興高采烈,也不都想敲鑼打鼓,有些人從鑼鼓聲中好像看到了世界的末日,紛紛到我們的店裡來買醉。他們點足了蘇州名菜,踞案大嚼,頻頻舉杯。待到酒酣耳熱時便掩飾不住了:“朋友們,吃吧,吃掉他們拖拉機上的一顆螺絲釘!”這話是一種隱喻,因為那時候我們把拖拉機當作社會主義的標誌。一講到社會主義的農業便是像蘇聯那樣,大農場,拖拉機。“吃掉他們拖拉機上的一顆螺絲釘!”當然是對社會主義不滿,氣焰囂張,語氣也是十分刻毒的!

我把收集的材料,再加上我對朱自冶他們的瞭解,從歷史到現狀,洋洋灑灑地寫了一份足有兩萬字的報告,提出了我對改造飯店的意見,立場鮮明,言詞懇切,材料生動確鑿,簡直是一篇可以當作文獻看待的反吃喝宣言!

領導上十分欣賞我的報告,立即批准在本店試行,取得經驗後再推向全行業。

我放手大幹了!

首先拆掉門前的霓虹燈,拆掉櫥窗裡的紅綠燈。我對這種燈光的印象太深了,看到那使人昏旋的燈便想起舊社會。我覺得這種燈光會使人迷亂,使人墮落,是某種荒淫與奢侈的表現。燈紅酒綠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了,何必留下這醜惡的陳跡?拆!

店堂的款式也要改變,不能使工人農民望而卻步。要敞開,要簡單,為什麼要把店堂隔成那麼多的小房間呢,憑勞動掙來的錢可以光明正大地吃,只有喝血的人才躲躲閃閃。拆!拆掉了小房間也可以增加席位,讓更多的勞動者有就餐的機會。

服務的方式也要改變。服務員不是店小二,是工人階級,不能老是把一塊抹布搭在肩膀上,見人點頭哈腰,滿臉堆笑,跟著人家轉來轉去,抽下抹布東揩西拂,活像演京戲。大家都是同志嘛,何必低人一等,又何必那麼虛偽!碗筷杯盞儘可以放在固定的地方,誰要自己去取,賓至如歸嘛,誰在家裡吃飯時不拿碗筷呀,除非你當老爺!

以上的三項改革,全店的職工都沒有意見,還覺得新鮮,覺得是有了那麼一點革命的氣息。可是當我接觸到改革的實質,要對選單進行革命時就不那麼容易了。

我認為最最主要的是對選單進行改造,否則就會流於形式主義。什麼松鼠桂魚、雪花雞球、蟹粉菜心……那麼高貴,誰吃得起?大眾菜,大眾湯,一菜一湯五毛錢,足夠一個人吃得飽飽的。如果有人還想吃得好點,我也不反對,人的生活總要有點變化,革命隊伍裡也常常打牙祭,那只是一臉盆紅燒肉,簡單了點。來個白菜炒肉絲、大蒜炒豬肝、紅燒魚塊,青菜獅子頭(大肉圓)……夠了吧,哪一個勞動者的家裡天天能吃到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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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誤會(2)

反對的意見紛紛而來,而且都是從老年職工那裡來的。

跑堂的張師傅反對了。他說話有點嬉不溜溜地:“啊哈,這下子名菜館不是成了小飯鋪啦!高經理,索性來個徹底的改革吧,每人發兩塊木板,讓我們到火車站擺荒飯攤。”

我聽了把眼睛一抬:“同志,有意見可以提,態度要嚴肅點,這是革命工作,不是和吃客們打哈哈的!”我知道他和資產階級的老爺太太們周旋了幾十年,說話不上路,所以特地點了他一點。

“好好,沒意見,這樣做我們也可以省點力。”張師傅服了。

管賬的也提意見了:“高經理,我的意見也可能不正確,只是我有點擔心……喏,這樣做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