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還會在背後故意給你伯父穿小鞋?我要真是如此識人不明,還如何當這個首輔?快走,如果讓我聽見你在外頭吹噓說這會兒見了我,別怪我不客氣!”
“自是不會讓首輔難做人。”汪孚林笑著袖了信箋,隨即拱手長揖道,“那下官就此告退。”
到這時候才知道自稱下官?
張居正看著汪孚林打起門簾出去,外間傳來了低低的話語聲,顯見是張嗣修正在與其說話。他一向管教兒子們極嚴,歷來除卻交情很好的同年和同僚之外,旁人根本別想見到他這些兒子,之所以放縱汪孚林與兄弟幾個相交,不止因為汪孚林和張敬修的偶遇,也因為和他們相交一貫表現自如,絲毫沒有和相府公子相處的侷促不安,小心翼翼,又或者高談闊論。和這麼一個讀過書,走過天下,當過官,胸中有溝壑的朋友交往,對張敬修他們大有好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方才聽到簾外又傳來了張嗣修的聲音:“父親,剛剛世卿走時,又提到一件事,我能否進來?”
“這小子又說了什麼?”張居正沒好氣地喝了一聲進來,見張嗣修閃進了門,卻是欲言又止,他頓時沉下了臉,“他又說了什麼訊息?”
“他說,父親奪情之事,小人只敢在背後鬼鬼祟祟非議,敢怒不敢言,因為這些人愛惜前程和性命,更勝過他們非議別人時掛在嘴邊的綱常。而清流君子則不然,對他們來說,品行名聲無暇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多半會有那麼幾個人出來爭。一旦皇上又或者父親被激之下忍不住,徒使其名揚四海。”
張居正一下子臉黑了。什麼叫做被激忍不住?汪孚林就這麼確定,接下來肯定有人會上書諫止奪情?他心煩意亂地一拍扶手,突然瞥見張嗣修臉上的表情,頓時開口問道:“怎麼,你也覺得他不是危言聳聽?”
“是,其實,我在翰林院裡,就覺察到一點端倪,有些年輕的翰林,對奪情之事很不以為然。”
竟然不是科道言官,而是翰林院的人要跳出來?
張居正只覺得又驚又怒,可追問張嗣修,張嗣修卻吞吞吐吐說,他也只聽到一鱗半爪,因為別人一看見他就立刻避開了話頭。
“好,好好好!汪世卿說得有道理,哪怕是我當初對劉臺也不曾動用過廷杖,如今要對付一群視名節如命的清流君子,用廷杖豈不是成全了他們?你明日給我去翰林院中好好看看,都有誰如此不知權宜和變通,哼,這天底下缺兵的衛所多得是,我看誰骨頭硬!”
儘管汪孚林前後在張府盤桓的時間還不到兩刻鐘,出來的時候還心事重重,但連日以來能夠進門的幾乎都是殷正茂李幼滋這樣的高官,他在低品官員中算是絕無僅有進此門的,就連張嗣修那些同年都不及他。因此,見他出來,竟有好些官員圍上來噓寒問暖,全都是拐彎抹角問張居正身體可安好,精神可健旺,還有人在那簡直把他當成了喪主,一個勁地唏噓節哀之類的話。聽得都快吐了的汪孚林正想趕緊離開,卻聽到了一陣喧譁。
他側頭一看,卻只見是一乘兩人抬的小轎正艱難地從車馬行人當中穿梭而來,轎簾赫然是青布,乍一看洗的發白,所經之處因為要人讓路,窮酸之類的抱怨聲不絕於耳。至於他身邊圍著的這些傢伙,則更是絲毫沒有讓路給人通行的意思。
汪孚林卻不想狗眼看人低,此時人家不走,他乾脆往一旁退讓了幾步,見七八個人忙不迭跟了過來,這才總算讓了個地方給那轎子停下,他不禁更是皺了皺眉。眼見得青布小轎的轎杆放下之後,從中下來一個五十開外,似乎比張居正看著還要大幾歲的清癯老者,身上並未穿著表示品級的官服,而是一身藍綢直裰,樸素之中卻自有一番氣度,他不禁多看了兩眼,卻沒想到對方也往他這邊瞧了過來。
四目對視,他只聽那老者輕輕咦了一聲,頓時有些疑惑。他對自己的記性一貫很有自信,確定自己絕對沒有見過對方,連一個照面都沒打過。見人竟然略一停頓,直接朝自己走了過來,他就帶著幾分強硬分開身邊包裹著的那些喋喋不休之人,也順勢來到了那老者面前。
“可是都察院廣東道掌道御史汪侍御?”
“正是。恕我眼拙,老大人是……”
見汪孚林不在意自己一身樸素,又是坐著二人抬的青布小轎來此,竟然出口便稱老大人,老者不禁微微一笑,隨即才開口說道:“老夫南京左僉都御史王紹芳。”
如果只是王紹芳三個字,汪孚林肯定會頭痛。邵芳他認識,已經死了,可王紹芳是誰?但如果加上左僉都御史這個抬頭,他要是再不知道對方是誰,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