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做戲,卻成了在朱翊鈞這個小皇帝面前做戲,他哪裡不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在懸崖上方,而是被打落了萬丈深淵底下!
他就猶如許許多多機關算盡卻誤了性命的前輩一樣,聲音沙啞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馮公公您寧可相信張公公,也不信我?”
“張容齋也好,你也好,張誠也好,我誰也不信。”馮保吐出了這句話,見張鯨那張臉完全僵住了,他就呵呵笑道,“但我和張容齋共事那麼多年,大體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就好比張太嶽提攜了呂調陽,一直以來這個次輔精心輔佐,可他到頭來卻疑忌對方要奪位一樣,我也自然防著張容齋覬覦我的位子。可是,相比至少還有底線的他,你這個人做事實在是太不擇手段了。知道今天有誰跑去張容齋那邊告了你嗎?你的侄女,徐爵的小妾。”
張鯨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和徐爵的那番促膝長談,想到了那個執壺侍酒,完全沒有任何存在感的侄女張三娘。那一瞬間,他整個人抖得如同篩糠似的,再也沒了一絲一毫的僥倖。張三娘會做出這種事,乍一聽簡直不合情理,可只要想想一直以來他是怎麼對她們母女的,他就能明白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但從前他一直都沒把這種恨意放在心上,更不覺得一個連字都不認識的女人能夠做到什麼,可這一次,事實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既然知道自己的圖謀已經被朱翊鈞這位天子給聽到了,馮保又顯然不是能夠輕易原諒自己的善茬,張宏那邊更是顯而易見完全放棄了他這麼個人,知道這一切的張誠只怕更加恨不得將他扒皮拆骨,張鯨就彷彿眼看溺水越來越深的人,還想抓住救命稻草。
“馮公公,之前是我痴心妄想,是我貪得無厭,但我還是有用的,我能夠幫您做很多事情……對,高拱那些文稿還在我那裡,我能幫您剷除了這個心腹大患……”
見張鯨已經越說越是語無倫次,甚至直接承認了高拱文稿就在其手中,馮保反而再沒了之前乍然聽到這件事時的驚怒和急切。他甚至認真反省了一下自己把高拱趕下臺後,還繼續趕盡殺絕的那場王大臣案,再想想之前夤夜闖入內閣,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儘管已經成為司禮監掌印多年,可是在高拱的淫威以及隆慶皇帝的不信任之下,那段身為司禮監秉筆提督東廠,卻依舊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經歷,實在是在他的心裡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很好,把東西取來給我,我可以饒你一次,放你到南京去。”見張鯨為之一喜,馮保又趁熱打鐵地說道,“你不用擔心張誠會報復你,我既然要拿掉你,就不會留下他。如此一來,我和張容齋才算是扯平了。”
當張大受進來,押著張鯨回私宅去取東西之後,馮保這才往後一靠,靜靜思量應該如何處置徐爵,如何處置張四維。
徐爵是他的書記,他的私臣,他將其從即將沒頂的汙泥之中拉上來,給了地位和權勢,而徐爵也顯然並沒有辜負他的信任,一直以來都做得可圈可點。即便是這一次,也不能完全說是背了他。但是,徐爵如果事先向他稟報過張鯨的事,他非但不會在意,而且還會嘉許,但徐爵選擇的卻是自作主張,與張鯨私下裡勾連,如此一來二去,天知道將來會不會真的背主?更何況,有一個就很可能會有第二個。
而且,張居正沒有容忍遊七,他又如果容忍了徐爵,張居正會怎麼想?徐爵雖說很能幹,但並不是不可替代的。
而張四維是當朝三輔,日後的次輔,他用病了的名義派出御醫和宦官把人給護送了回家,雖說這種藉口和假象可以管用一時,但哪能長久?如今,雖說他已經確定了張四維只不過是被張鯨挑中,作為此次算計的另一個物件,可既然知道張四維和高拱一直有私下勾連,高拱也確實一直有文稿藏在張四維這邊,那麼,這麼一個顯然有異心的三輔,他是否需要暫時容下呢?可就算要趕走,也絕對不能用他之前在朝議上提到,卻被人非議的告病藉口。
之前他實在是被突發事件氣昏了頭,忘了現如今已經不是高拱剛剛去位,滿朝皆是同情者的時候了!
張宏既然沒有提督東廠的實權,馮保在其他方面自然要敬著這位長者,慈聖李太后和小皇帝亦然,馮保的弟侄當初世襲錦衣衛副千戶,張宏的弟侄則是世襲錦衣衛百戶,這也是內官之中第二份。他在宮外的私宅並不比馮保家中小,三路四進的大宅院,甚至比很多閣老尚書的宅院還有體面。因為他的弟弟和侄兒也全都住在這裡,於是他並沒有把宮中私宅那些私臣派到這裡,只在此收留了幾個清客相公。
而且,因為他的老家遠在廣東,故而並不像某些出自北直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