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專用的樓梯上了樓。等到了二樓正南的那包廂門口故意路過,她往裡頭瞥了一眼,見這麼久都只是勉強應付陪客的秦三娘依舊那副顰眉的樣子,裡頭那幾位公子卻都還表現得體,她輕輕舒了一口氣,沒敢再偷聽,悄然退了下去。
而包廂中,秦三娘此時正陪在居中那位公子的身邊,斟酒送菜,一應舉止如同丫鬟無異。
若是換成了別人,到尋歡作樂的地方卻遇著如此不知道眉目傳情的女子,早就不耐煩了,可張甲徵到這種地方也就是統共三五回,對於那些身上全都是不知名脂粉香味,卻還要硬往身上湊的女人很不感冒,身邊這個唱得風雅,舉止又很得體,更不曾濃妝淡抹,身上還帶著一股檀香的女子卻反而讓他覺得比較輕鬆。幾句對談之後,今天陪他來的兩人悄悄交換了一個眼色,竟是起身溜了。
不但溜了,而且等他們出了門之後,還對外頭伺候的龜公打了眼色,須臾,包廂前頭那一層輕紗就換成了厚厚的幔帳。
而留在包廂中的秦三娘哪會注意不到這光線明暗的變化!見張甲徵只是皺了皺眉,依舊旁若無人地和她說些唱詞曲樂之類的東西,若是在沒遇到從前那人之前,也許她會不知不覺傾心於這種貴介風度,可此時此刻跪坐在那兒的她卻忍不住將藏在袖子裡的兩隻手掐得生疼。眼見張甲徵彷彿喝酒喝得不少,漸漸玩弄著她耳畔一縷亂髮,聲音也彷彿漸漸粗重了下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繼而鼓足勇氣問道:“適才聽外頭酒客說,公子是張二公子?”
張甲徵猛地消散了三分酒意,滿臉警惕地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秦三娘見張甲徵猛地這般警惕的態度,又想到另外兩人溜出去時,一副成人之美的竊笑模樣,她不由得下定了決心,當下就這樣膝行往後退了兩步,隨即俯首深深拜倒在了地上:“張二公子,奴家沒有別的意思,只想求張二公子幫奴家討一個公道,奴家願意下輩子結草銜環報答恩情!”
張甲徵沒想到竟然會從對方口中聽到這樣一個請求,登時愣在了那兒,可偏偏就在這時候,外頭的幔帳猛然被人拉開,嚇了一跳的他本還以為是遇到了找茬的,可再定睛一看卻發現是自己的兩個同伴匆匆回來。
“出事了,汪孚林那傢伙不知道怎的,突然到你大哥去的一個文會去鬧事,據說當眾羞辱了你大哥!”
聽到這麼個訊息,張甲徵登時眉頭倒豎,猛地一砸酒杯就站起身來:“他好大的膽子!”
被這突如其來的訊息一攪和,他已經沒心思再聽什麼曲子,會什麼佳人了,直接氣沖沖地就往外走。可正當他要撩開幔帳出去時,只聽得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二公子,我之前所求之事,就是和你們說的那人有關!”
咦?
張甲徵一下子就站住了。他回過頭來滿臉驚疑地瞅了一眼秦三娘,見她已經挪到了面朝自己的那一面,竟是又再次深深拜叩於地,他想了一想後衝著兩個報信的狐朋狗友使了個眼色,等到他們知情識趣地出去守著,他方才踱了回來,又在主位坐下,壓低了嗓音吩咐道:“你說。”
“奴家告的,就是那負心薄倖,翻臉無情,騙我錢財的汪孚林!”
這一次,原本還想再喝杯酒消化一下剛剛關於大哥那個訊息的張甲徵一個忍不住,竟是一口酒完全噴了出來。他愕然看著秦三娘,隨即眼睛漸漸大亮,立刻追問道:“你說的汪孚林,就是去年三甲傳臚的汪孚林,就是近日鬧出那場絕大風波的汪孚林?”
“就是他!”
“你確定真的是他?”
“不錯,請張二公子替我做主!”
“好!”張甲徵興奮地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儘管又拂落了幾樣酒具,但他根本顧不得這許多,只顧著高興了。他霍然起身,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好,你給我聽著,你要討公道,我給你機會。過兩天我就帶你去汪家,你只要到時候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說出來,那我保管你能得到公道,而奸人自有應得下場!”他本待再追問細節,可就只見秦三娘抬起頭來滿面狂喜,繼而砰砰砰連磕了好幾個響頭,繼而就伏在那裡喜極而泣。
儘管他已經沒多少懷疑,但出於謹慎考慮,還是出去請同來的另兩人去找**問個明白,等兩人回來轉述了鴇母閔媽媽那添油加醋的話,他頓時更加確信無疑,當下就差沒高唱天助我也了。於是,他也無心再尋花問柳,匆匆約好了明日派人來接秦三孃的時間之後,就立刻回了家。得知大哥一回來就被父親叫了過去,他趕緊直接去了書房,一進院門就發現張泰徵失魂落魄地從裡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