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留在陳家,幫著辦一下喪事的便只有張主事一個人,汪孚林和張寧還要馬不停蹄趕往真定府趕著迎接趙老夫人,自然立刻就啟程了。
之前出京時礙於有張主事這個外人,汪孚林和張寧只能裝成不認識不熟悉,如今只剩下他們以及各自的隨從,打馬趕路的時候不好說話,停下來休息的時候,自然立刻敘起了別情。當汪孚林得知張寧在去寧夏之前,還在蘇州織染局呆了三年,他忍不住上上下下端詳著這位老相識,豎起了大拇指。
“厲害啊,誰不知道織染局那是東南大差,怪不得張公公一回京竟然能夠升任司禮監隨堂!”
“說實在的,我也沒想到這次運氣這麼好。”張寧被汪孚林一誇,自然也是眉開眼笑,“要知道,歷來司禮監隨堂除卻是從二十四衙門中提拔,偶爾也有從南京守備太監又或者南京司禮監提拔的,織染局提督太監不過是聽著好聽,距離司禮監可有十萬八千里。我之前去拜見馮公公的時候,只想著能在御馬監又或者兵仗局謀個差事就心滿意足了,誰想到竟然能進司禮監。阿彌陀佛,多虧我當初在內書堂學過四五年。”
聽到張寧連阿彌陀佛四個字都已經唸了出來,汪孚林不禁莞爾。除卻北新關那段“患難之交”之外,他當初在杭州西湖浮香舫上赴了陳老爺的一場鴻門宴,結果在面對一個頭牌紅阿姑****的時候,乾脆利落地來了個撲通一聲跳下水,當時小北去找的張寧和朱擢,這一個太監一個文官的奇妙組合派了船,小北更是一身水靠親自下水接應,由此成功解決了一樁大麻煩。而且,他在杭州的鏢局買賣,當年張寧也沒少幫忙,所以別看多年不見,兩人卻並不疏遠。
“我倒是覺得,張公公能夠得到提拔,是因為多年在外兢兢業業,內書堂不過是一層資歷而已,有多少內書堂出來的卻依舊爬不上去?”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張寧笑得眼睛都眯縫了起來,隨即卻咳嗽了一聲,帶著幾分期待對汪孚林道:“汪掌道,咱們也不是外人對不對?我現在就有件事想求一求你。”
“什麼事要用一個求字。你我又不是外人,只要我能辦到,張公公你儘管說。”
見汪孚林答得爽快,張寧卻更加煩惱了起來:“就是為了你這張公公三個字。”
他頓了一頓就解釋道:“這宮裡姓張的實在是太多,且不說張容齋張公公,剛剛倒黴的張誠和張鯨,還有掌管營造的張信張公公,此外有頭有臉的,還有張明、張維、張用、張忠、張朝、張楨、張仲舉……二十四衙門裡頭掌印的,一多半竟然都姓張,叫一聲張公公常常有十幾個應的,我這個司禮監隨堂算什麼?當然,我不是要和這些前輩去爭,但總得有個區分吧?從前我在內書堂時倒是起過一個表字邦寧,聽著也是個吉祥意思,現在一回京卻發現……”
“撞了馮公公侄兒的名諱,對不對?”汪孚林忍不住笑了起來,見張寧唉聲嘆氣地點頭,他就問道,“那你是想另外取個表字?”
“不不,我如今好歹也是個司禮監隨堂了,上頭馮雙林張容齋公公這樣的,當然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可官階差不多的,互相稱呼的都是別號。你可是年僅十八就考中進士的才俊,琢磨替我想個別號如何?不瞞你說,當初在內書堂那幾年,我一直都是排名倒數,經史文章就學了個皮毛,僥倖沒被教習趕出來,挨罰也靠著學長照應混過去了,起表字翻翻書就行了,可起別號,太文雅的和我不相稱,太俗氣的我又不喜歡,你給我拿拿主意?”
汪孚林頓時有些頭大。起表字這種事,歷經當初替金寶傷腦筋那檔子事,他總算翻書翻出了一點心得來,只要照著名字,挑選相近意思的嘉字,好好排列組合一個既富有期許,又字意很好的就行了,可別號……大多數時候卻還是自己取的。可面對張寧那滿臉期待的表情,他只能無可奈何答應了下來。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張寧竟是突然又加了一句:“不只是我,你如今在京師好歹也有頭有臉,堂堂掌道御史,除卻表字,也應當起個別號才是。”
得,除卻給張寧起,還要給自己起!
如此一路閒話,一路傷腦筋,當汪孚林和張寧抵達真定府的時候,正好是九月初九重陽節。想到當初小北在家裡辦中秋宴的時候,還曾經拿重陽節再辦一場來搪塞那些翰林娘子們,再想想如今妻子如今在家獨過重陽,他倒是有些好奇這個節會怎麼過。只不過,當他們趕到真定府衙的時候,他卻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如今這位真定知府錢普,正是年初在張居正回鄉葬父時,貢獻了一室一廳轎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