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系列試探的組合拳之後,他也決定速速出擊,邵芳的建議無疑正中他下懷。然而。他正要答話的時候,冷不防外間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嚷嚷。
“青天大老爺。您要為我做主啊!”
隨著這個聲音,亂七八糟的哭喊聲嚷嚷聲接踵而至,饒是高敏正最初只是覺得心頭一點點膈應,此時此刻也不知不覺變了臉色。而邵芳更是立刻建議道:“高大人還請快出去看看,怕是事情有變。”
高敏正也來不及多想,點點頭後就立刻出了書房,等趕到這兩進小院的大門口,看清楚門外那狀況,饒是他事先有所預計,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因為此時此刻,前頭這條府後街上,正對著他家大門竟是跪著二三十號人,男女老少無所不包,最讓人心驚肉跳的是,發現他出來,一大堆人呼啦啦全都起身將他圍了個水洩不通,緊跟著就你一言我一語說起了自己的情況。
“大人,我家三年前進了賊,家中僅有的值錢東西一對銀鐲子被偷,至今下落全無!”
“你丟了一對銀鐲子算什麼,我家丟的是一條金鎖,一條連鎖片帶鏈子足有一兩半重的金鎖!”
“大人,您不是捕盜同知嗎?我家裡孩子被拐多年,請您主持公道!”
在這一片喧囂中,聽著這些七嘴八舌的聲音,高敏正終於意識到自己眼下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局面。他之所以會得到這個捕盜同知的職位,不用說,那是因為他在蘇州府推官任上的傑出表現,可一連兩任都是佐貳官而不是掌印官,對他這個兩榜進士來說著實屈辱,更何況捕盜這兩個字,對於立志當名臣的他來說,等同於烙上一個印記。而現在這些苦主拿著也不知道多少年前案子來堵門,口口聲聲讓他這個捕盜同知做主,無疑加深了這個印記。
他憑什麼給徽州一府六縣那些無能的前任知府又或者縣令擦屁股?
高敏正只覺得額頭青筋微微顫抖,彷彿隨時都會因為怒氣而爆裂開來。他剛想呵斥,卻沒想到人群中有人嚷嚷道:“高大人,咱們徽州府從前都是沒有捕盜同知的,現如今您既然上任了,這一府六縣的長治久安,可全都指望您老人家了!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還請您幫一幫大夥兒,對有錢人家來說不過是幾兩銀子幾兩金子的小事,可對大家來說就是身家性命,更不要說那些柺子可恨到極點,您若是能根除這些人,咱們願意給您立長生牌位!”
“對,不止長生牌位,咱們給您建祠堂!”
“高青天,咱們求您老人家了!”
見眼前那一大堆人竟是呼啦啦全都跪下了,高敏正嘴角抽搐,終於意識到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是什麼樣的局面。他不得不壓下怒火,苦口婆心地告知眾人,自己是同知,不是主管一縣刑獄的縣令,也不是主理一府刑名的推官,眾人這屬於越級上訴,奈何這種道理和眼下這些百姓根本就沒法溝通。每個人都彷彿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苦苦哀求高敏正能夠明鏡高懸,還他們一個公道。
高敏正費盡唇舌,嘴都差點說幹了,卻不過只說服了數人回頭正式到府衙去陳情,可其他人卻不肯就此散去。而直到這時候,這位新任捕盜同知方才認識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緣何地方官按照規矩都只能住在衙門的官廨裡,而不能住在外頭,其實也是變相杜絕這種被人堵門要求主持公道的陳情!儘管不能禁絕有冤百姓平日出行被人攔轎攔馬。可總比如今這樣動彈不得好多了!
在距離人群老遠的一座小茶館二樓雅座裡。汪孚林眯著眼睛觀看自己一手導演的這一幕。心裡卻談不上痛快。高敏正上任捕盜同知的訊息,當然是他讓人散佈出去的,可竟然會有這麼多人全都挑在這個時候跑過來,寄希望於青天大老爺主持公道,這真的是意外之喜,但細細想來卻又有些悲哀——儘管他摻沙子似的摻了幾個人,也打探到來的人中歙縣最少,而且都是雞毛蒜皮官府不受理的小竊案。可其餘各縣諸如孩子被拐這樣的案子,實在是讓人揪心。
葉鈞耀上任以來,漁梁鎮上的那些專門用來轉運被拐男女幼童的花子船,已經從最初的明目張膽被打擊到現在的少有露頭,足可見地方官的治理方針和手腕非常重要。他倒要看看,高敏正會怎樣應付這些把希望寄託在其身上的百姓!
儘管邵芳身在內院,外院那些高家僕從全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可他聽到外間動靜依舊很大,而高敏正一去就沒有回來,立刻意識到事情比預料中的更加嚴重。哪怕知道外間恐怕不止是針對高敏正的陷阱。也可能是誘出自己的拳套,可他終究沒辦法一直苦等在這裡。起身出了書房。他往四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