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住全向外照,照進天井裡的戲臺子上,使得看戲分外真切。
窗格門戶則一齊摘下,全掛彩穗各種宮燈,店裡廊簷內外及天井後兩邊遊廊罩棚得,掛滿了各色羊角,玻璃,戳紗,料絲,或繡,或畫,或堆,或摳,或絹,或紙製宮燈。
珍娘一路走進來,頭也花眼也暈了,心想文亦童雖對妹妹有些嚴厲,可當真是疼她疼進心裡的。
女眷們自然都在後院小樓裡坐席,也是窗欞俱下,原來小樓後頭便是一汪蓮池,連天碧日的荷花印入眼簾,輕風拂入,清香撲鼻。
樓裡也早安設好了,每個房間四角各站著一盞仿古雞足銀燈,有四尺高,上面託著個九瓣蓮花燈盞,點著九穗,照得滿屋通明。
地敷氍毹,屏圍紗繡,一色硃紅細工雕漆的桌椅,正是個錦天繡地,令人目炫神亂。
珍娘到時,被人讓著樓上去坐,她走進房內時,只見八仙桌上飯菜齊全,卻只支著三把椅子,人呢?只有自己一個。
想必來得早了,珍娘這樣想著,慢慢走到窗前,遠遠就望見水榭邊,盪出兩個花艇來,白舫青帘尚隔著紅橋綠柳,咿啞柔櫓之聲,宛轉採蓮之曲。
原來小戲子在船上呢,扮了船孃,唱著清曲,笛聲悠揚從水面上傳來,頓時讓聞者胸襟一暢。
一個丫鬟進來,看見珍娘愣了一下:“這位是齊掌櫃不是?”
珍娘笑著轉身:“是我,姑娘有事?”
丫鬟行了個禮,眼神有些奇怪:“哦沒有,沒事。”說著飛快將她周身打量了一圈,退了出去。
珍娘不以為然,掉頭又看戲去了。
片刻之後,只得樓梯上咚咚咚地響起一片腳步聲,引得珍娘忍不住回頭,心說這是來了多少人?女人的腳步聲竟有這麼重?
這樣想著,門已經從外頭被人推開,同樣是咚地一聲,撞上了雕花隔板。
文蘇兒,領著四個丫鬟四個婆子,挽著蘭麝,耀武揚威地出現在門口。
珍娘心裡嗤了一聲。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文蘇兒今日打扮得愈發鮮豔,也愈發俗氣。
一頭整套紅珊瑚宮妝,偏生耳朵上吊著一對碧水似的翡翠丁香,刺得人連眼也睜不開了,石榴紅底子刺繡紋樣鑲領緣袖口帶秋香色底子五彩纏枝花卉刺繡垂珠珞雲肩,裡頭配一件柳黃對襟小襖,黃綠主調五彩織金花卉紋樣緞面圓點紋樣緞子馬面裙,金光閃閃地。
喜氣是夠了,珍娘心想,還不如直接把金子穿上身算了。
再看蘭麝,同樣身上熱鬧得很,玫瑰紅底子彩繡鑲領緣袖口藕色對襟褙子,淺金鑲邊粉紅底子杏紅紋樣綢面小襖,粉紅繡花長裙,頭上同樣累累綴綴,恨不能掛上幾百樣頭面,惜在只有一個腦袋,地方太小。
身後下人們也同樣穿金帶銀,披紅著綠的,看著是賀壽,可珍娘卻覺得她們嚴陣以待,跟要來進房來打虎似的。
“文二小姐好,蘭小姐好!”珍娘不動聲色地行了個禮,裝作什麼也看不出來。
文蘇兒對她的反應十分,百分,萬分的失望。
於是走到珍娘跟前,打了個轉,繞到視窗,然後轉身,這才開口:“齊姑娘穿得也太素了,這成個什麼體統?按說你現在進了城,又有了程夫人做乾孃,也該長些眼界了,城裡這許多繡鋪,你就沒買些好貨色給自己添添光麼?”
添什麼光?跟你似的往身上刷一層金漆就風光了?
是出醜你知不知道?
這樣想著,珍孃的目光便移到了蘭麝身上,後者正洋洋得意呢:“是啊齊姑娘,你這樣也太寒酸了,別說對湛景樓名聲不好,只怕程夫人的臉上也不好看,若說手裡緊呢,倒可以去我家繡鋪,給你賒帳好了。”
話到這裡,文蘇兒先放聲大笑,然後是蘭麝,低頭掩口,貌似大家閨秀的笑,再後來便是八個下人,雷打似的轟天而笑。
樓板也快被震出灰來了。
珍娘不卑不亢地筆直站著,等她們笑完,方才慵懶地勾了勾唇,眼神中掠過一絲鄙夷與輕視:“諸位有沒有聽過四個字,叫僕效主顰?”
文蘇兒怔住。她底子本不薄,自小文亦童入私塾時她便跟著,識字斷文不在話下,只是父母去世後,文亦童忙於生意,方才沒空教她習字讀書。
她完全聽得出,珍娘話裡的意思。
可蘭麝就傻眼了,她女紅一流,卻大字不識一個。
“這話怎麼說?”不懂,卻硬愛還裝大個,蘭麝向前一步衝到珍娘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