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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然後,不知怎麼回事,他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他躺著沒有動,只緩緩轉動了眼珠。沒有木地板,沒有電風扇,沒有秀齡,沒有二孃。這是千里之外,身邊坐著的兩個人和他並沒有關係,他的世界,已經徹底終結了。

他沒想哭,是眼淚自己滾了出來。淚珠子連成了串,一滴接一滴地往枕頭上砸。丫丫扭頭望向他,立刻圓睜眼睛呀了一聲,而龍相隨之回了頭,望著露生愣了愣,隨即摘下纏在手指頭上的紅繩,轉過身開始給露生擦眼淚。

他不會擦,兩隻巴掌只會劈頭蓋臉地亂抹。丫丫上床爬了過來,也愣怔怔地看他。露生不好意思了,可是淚水洶湧,他憋不住。翻身把臉埋在枕頭裡,他悶聲悶氣地哽咽道:“我沒事兒,我就是想家了……”

龍相抬手抓了抓頭髮,沒心沒肺地答道:“可是,你沒家了呀。”

露生自顧自地把臉往枕頭上蹭,一顆心,本以為是已經冷硬的了,這時忽然恢復了柔軟火熱,脆弱得一下也碰不得,“我想我爸,我想秀齡……”他咧著嘴,低低地哭出了聲音,“我要殺了滿樹才……我要殺了他全家……我要回家……”

龍相呆呆地看著露生,像是被露生的哭泣震住了;丫丫則是抬起了一隻手,一下一下地輕拍露生的後背。

“你別哭了。”忽然間,龍相說道,“等我長大了,我送你回家。我爹有很多的兵和錢,等我長大了,那些兵和錢就是我的了,你要殺誰,我就派兵去殺誰。”

露生不言語,只是哽咽。無端地哭了這麼一場,他很羞愧,同時也感覺痛快了許多。兩隻手一起撫摸著他,一隻撫摸著他的後腦勺,另一隻撫摸著他的脊樑骨,都是小手,比他的手小。

抬起頭扯過枕巾擦了擦臉,他做了個深呼吸,心想: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一定不會再哭了。

因為哭破了天也沒有用,這麼小的兩隻手,有心無力,保護、安慰不了他。要保護、要安慰,也是他這個最大的,保護、安慰那兩個小的。

露生不許龍相告訴旁人自己哭過,龍相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丫丫則是在他身邊一坐,也不言語,只隔三差五地看看他,彷彿是心裡惶恐,生怕他又哭。

外面的大風還在刮,他們還是不能出門看魚。露生見龍相百無聊賴地呆坐在床邊,便起了個話題問道:“哎,怎麼不見你娘呢?”

龍相驚訝地回頭望向他,“我沒有娘。”

露生沒聽懂,“她是去世了嗎?”

龍相滿臉疑惑地搖了頭,“我不知道,我沒有娘。”

露生坐直了身體,“不可能,沒有娘,你是從哪兒來的啊?總得有個人把你生出來吧?”

這時候,丫丫伸出食指和拇指,比畫了個小手槍,“斃了,啪!”

龍相像得了提醒似的,大大地一點頭,“噢,對了,讓我爹給斃了!”

露生愣了半分多鐘,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話,“斃了?你爹把你娘斃了?為什麼?”

龍相和丫丫一起搖頭,“不知道。”

未等露生再問,窗外忽然響起喊聲,“少爺,睡沒睡?老爺來瞧你啦!”

龍鎮守使的到來讓院子裡小小地亂了一氣。從這個“亂”字來看,可見龍鎮守使並不是一位慈父,起碼,絕不是天天來看望他的獨生小兒子。

一陣小亂過後,露生和龍相全換了地方。平頭正臉的黃媽把他們叫到了正房堂屋裡,露生按照禮節,規規矩矩地站立了等著向鎮守使問好;而龍相卻是坐在了正對房門的一把硬木太師椅上。那把椅子很大,他坐在上面,就顯得他人很小,不但放他的小屁股綽綽有餘,還能容他側身抬起左腿,大模大樣地用左腳踩著椅子邊。右胳膊肘撐在椅子扶手上,左手搭在支起的左膝上,他歪著腦袋往大開的房門外看。露生瞟他,就見他的小白臉上沒什麼表情,不像是等爹來,倒像是在張望過路的新鮮貓狗。興致不高,興趣不大,看也行,不看也行。

然而,龍鎮守使一步一響地,還是來了。

今日龍鎮守使的模樣,大異於露生記憶中的形象。首先,他把頭髮剪短了,耳朵、脖頸全露出來,看著增添了許多分男子氣;其次,他穿了全套的灰呢子軍裝,軍裝筆挺,馬靴鋥亮,甚至還帶著馬刺。露生望著從長髮與睡袍之中鑽出來的龍鎮守使,發現他長胳膊長腿,走起路來一步是一步,幾乎稱得上是有風采的。

一雙眼睛疲倦地陷在軍帽的陰影中,龍鎮守使頂天立地地進了門。屋子裡靜了一瞬,露生先是一猶豫,隨即恭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