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生出了基本的信任。

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天醒來，自己已經是睡在了地上，一睜眼，她就看到了那個身為皇帝的男人一張臉。

他盤膝坐在她的身邊，臉上滿是一夜未眠的疲憊，抿著唇像是有些鬱悶，可是一雙居高臨下凝視的眼裡卻帶著寵愛，而且……是一種有些無奈的寵愛！那種感覺……讓縱橫覺得就像是父親對於自己調皮的小女兒似的，知道她做了什麼調皮搗蛋的事兒，心裡也知道該好好教訓，可偏偏又總是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氣了。

雖然這麼說有點兒怪怪的，更未必貼切，可是在縱橫當時看來，的確是一種這樣的感覺。

如果說之前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似隔著一座山，此刻，有了起碼的信任之後，縱橫覺得自在了許多，就似那座山化成了一面描了山水的琉璃屏風——雖然看起來還是千山萬水般遙遠，可是實際上，若肯往前走一步，仔細湊近了看一看，不難把另一邊的對方瞧得明明白白……

這點認知讓縱橫的內心深處有些矛盾，似乎有兩股力量在同時拉扯著她的靈魂。一方面，種種的事實告訴她，她就是年妃，那個被雍正帝深深愛護、疼惜著的女人，雖然換了靈魂，可是心底依舊壓抑著對他的愛戀，更為他所做的一切而感動著，或許……她應該努力去愛上他；另一方面，她的心又是恐慌的，似乎總有另一個聲音在提醒著她，不能將自己的心交給他，要狠狠的拒絕他，否則就將失去自我，也失去最重要的東西。那是什麼東西？她說不清。只是每每想起來，都會覺得心裡疼得厲害。有時，她會想，或許那是因為作為一個現代人，對於三宮六院中其中一個女人這種身份的排斥吧？

究竟該怎麼辦呢？縱橫選擇了順其自然，保持距離。她既不前進一步，也不會想過去那樣的排斥了。自自在在的生活，自自然然的相處，哪怕只是從一個陌生人開始，不是也很好麼？畢竟，雍正皇帝是縱橫穿越後見到的第一個人，總有些特殊的情愫。

“回萬歲爺的話，怡親王有要事啟奏，正在殿外候旨。”高德庸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雍正帝放下手中的奏摺和筆，道：“快傳。”

不一會兒，君臣二人，在東暖閣見了面。

雍正帝道：“你身子不好。這麼晚了，怎麼還未回府歇著？”

允祥道：“回稟皇上，臣……實在放不下朝事。這西北……羅卜藏丹津已興兵叛亂，只怕又要成了心腹大患啊！雖說皇上初登大寶之時與那策旺阿拉布坦議和，實屬為鞏固社稷萬不得已之舉。可如今，朝中多有人議論。認為皇上如此姑息，還令十四弟允禵奉旨守靈，實是氣量狹窄，至大清安危於不顧。臣今日替十四弟請旨，請皇上恢復他撫遠大將軍的名銜，讓他領兵西征！”

“老十三！”雍正帝道，“你……是知道的。朕雖登基為帝，可是內務府一脈，仍是握在老八一黨的手裡。咱們想動也動不得。別說出兵的軍費，就連朕要吃什麼、喝什麼、用什麼，也都是在他們算計之中！朕是處處被鉗制，處處被圍困，如今西北叛亂，焉知是否與老八有關係？十四弟……是朕親弟，如今阿瑪和額娘是不在了，朕又如何不心疼他？可是，他的心……從沒跟朕走過同路！這兵權，朕斷不能交給他！”

“四哥！”怡親王有些激動起來，言語間不免忘形，“別人我說不準！老十四，曾經的大將軍王！他到底是領兵的人。我保證！他絕做不出對不起咱們大清朝的事兒！他在西北這麼多年，誰還能比他更合適的！”

雍正帝無言，因為他知道，怡親王所說的是事實，單就領兵來說，允禵自然是最佳人選。只是……只是……

他下意識的掃了一眼裡頭的小室。

然後，他看見她。怡親王也看見了她。

或許因為習慣，也或許因為喜歡，即使失去了部分的記憶，縱橫還是穿了一身漢服，就如同她還在胤禎的身邊一樣。緗色軟緞配著銀白色的寬邊兒，前襟兒上繡的是一枝上結下的兩三對兒黃橙橙、金燦燦的佛手。

剛剛沐浴過的她半披著發，頭上彆著一支點翠鑲著五色碧璽銅雀髮簪。

她臉色很蒼白，雙眼卻發紅，一手把心口的衣裳都抓皺了，一步步地走過來，問：“允禵……允禵是誰？我……怎麼想不起來……十四……大將軍王！我……”說著，她用另一隻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忽然，身體軟倒在地。

“縱橫！縱橫！”怡親王允祥比寶座上的雍正帝快了一步將她穩穩摟在自己懷裡，因為他膝蓋的舊患，整個人已經摔倒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