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現這第二個願望,如果無法實現,那麼減輕他痛苦的任何事,楊文峰都願意做。
這時他的手提電話響起來。是臺灣人打來的,他指示說,車就停在原處,由楊文峰把周局長推過去,司機不得跟著。推到哪裡去,楊文峰問。電話裡傳來臺灣人的聲音:向東邊那幾棟廢棄的別墅推過去,會有人接應的。
楊文峰叫過樑科長小聲交待了幾句,然後推著周局長慢慢走過去。周局長在離開時發現梁科長眼裡噙著淚水。老人微笑著吃力地點點頭。
向東是下坡,推起來一點不吃力。按照平時,老人折騰這麼久,早該昏迷過去了,就算沒有昏迷,他也應該按照事先那邊吩咐的,把安眠藥混進老人的飲料裡。那邊吩咐,推過去的周玉書必須是昏睡的或者糊塗的。
可是多月不見陽光的老人自從被推出病房後,就越來越精神,眼睛雖然沒有能夠全睜開,但也沒有像平時那樣完全閉上。楊文峰也在這個時候聽到了老人的兩個願望。他不想讓他睡過去,他對那些人的手術還是半信半疑,他還有些猶豫,他覺得這段時光特別寶貴,他有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另外,他覺得還有好多事情要同老人說,還有問題需要老人告訴他答案。其中王媛媛前段時間提出的問題一直折磨著他。
“周伯伯,還記得我們的調查嗎?”
老人點點頭。
“我們都相信了,我是說編輯部的同事。我們還在研究如何戳破他們的陰謀,如何阻止臺灣利用盲流製造混亂——”
“沒用的,文峰。他們既然制定了好多年,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破壞的。北京之所以不相信我們的調查,其中原因之一就是他們找不出更多的證據,從這點可以看出臺灣秘密計劃隱藏之深、運作之周密了。”
“周伯伯,我有一個問題,臺灣為什麼要這樣做?”
老人看了他一眼,又微微抬頭看著白雲山上空的幾片發光的白雲。“我本來想告訴你的,孩子,這是我心中最大的秘密,也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遺憾……”
楊文峰推擔架車的手都有些汗溼,老人說話的表情讓他害怕。該不是觸動了老人心裡最深處的痛楚?他陡然有些後悔問出這個問題,畢竟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在周伯伯生死攸關的時刻,除了生命,還有什麼是值得一提的?
“孩子,你停一下吧,等我講給你聽。我其實不是有意想隱瞞你,只是覺得不知從何說起,而且一躺進醫院後,我的房間被偷偷裝了竊聽器,如果我告訴你真相,有人可能不會放過你。”
楊文峰驚恐地站在那裡。
“孩子,如果我告訴你,臺灣當局想利用奧運會搞臺獨,你肯定不會有異議,因為這些年他們一直在通向臺獨的道路上走走跑跑,從來沒有停過。自從臺獨之父李登輝十年前提出‘北京辦奧運那年,將是臺獨最後也是最佳的機會’,我們也清楚奧運會是臺灣走向臺獨可以利用的一張王牌。但是,文峰,你是學習國際關係的,而且又是我見到的最善於獨立思考的人。我也知道你早會想到,臺灣當局為了臺獨會利用各種機會,使用各種手段,可是他們卻絕對不敢主動挑釁大陸、挑動起義、和大陸全面對抗,對不對?”
楊文峰點點頭,心裡有些慚愧,因為雖然自己心裡一直有疑團,但提出這個問題的卻是王媛媛。臺獨主要是臺灣一些政客挑撥起來的,而他們挑撥臺獨的目的也是為了一己或者一黨之私利,斷然不會為了臺獨而挑起最終讓自己覆滅的戰爭。
“再把我扶高點,”周局長微微翹了下頭,“文峰,我告訴你吧!”
楊文峰輕輕搖了搖擔架床,老人的頭慢慢升高了些。
“文峰,生命真好,活著真好!你周伯伯真不想死……”
“……”楊文峰張了張口想安慰,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可是我以前不是這樣看待生命的!後來才慢慢有了變化。你周阿姨去世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生命的存在,但當我意識到生命的存在的時候,也是同時感到生命無可奈何逝去的時候……”
四周寂靜得很,烈日和清風在白雲山上完美結合,楊文峰瞥見梁科長在遠遠地跟著,別墅那邊沒有什麼動靜,但陽光照在一棟別墅的院子裡,有玻璃反光。楊文峰定睛一看,破舊的別墅門前停著一輛黑色的高階轎車。一定是那個別墅,裡面一定有人在用望遠鏡觀察這邊,不過按照約定,楊文峰只能把沉睡的周局長推過去,他們也不會在周局長還在開口說話時就貿然出來接應。
有時,他信心十足,有時卻對自己捲入的事情沒有一點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