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鬧說,就知道瞞不住四舅。也就是濛濛看?蒙不住,就說實話。實話是咱媽吃了些藥,模模糊糊的能看著。只是不吃不喝,誰也不敢勸。逮誰拿誰撒氣。
林香雨進來說,大鬧,這500元錢先拿去給你媽治眼睛。
大鬧說,四舅媽,這不是寒磣你大外甥呢嘛?哪有這麼大的兒子給媽治病,要舅媽給拿錢的?
謝天書說,你就拿著吧!
窗外,秋傻子還在下。時間不長,大鬧便在沙發上睡了。謝天書一次次用冷水澆頭,天亮時設計完了。這時他反而沒了睡意,就坐在母親床前看著老媽。他不相信母親會精神失常,也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會精神失常?更不知道母親以及這個家庭將來會怎麼樣?只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他會捨棄一切拯救老媽。母親突然去世後,謝天書才發現母親在精神失常的情況下神奇地改變了親人們的命運和生活軌跡。有一段時間,他曾如痴如醉地攻讀《周易》和《奇門遁甲》,以尋求對冥冥中不可知的探求,卻始終不能破譯。這成為他終生不解之謎。現在,謝天書已經預感到死神正在向母親接近。他要戰勝它。這些年他為事業、為工作、為孩子拼搏,還沒來得及更好地孝敬母親啊。老媽,你要給我時間,給我機會啊,老媽!
4 桑葚的故事之一(1)
謝天書帶著一腔焦慮和不祥的預感迎來了母親生日後的第6個早晨。他草草吃過早飯,謝天書和大鬧去了裝修現場。
林香雨給母親梳完頭,把紅紙小葫蘆給母親戴在發鬏上。扶母親到陽臺,讓母親在藤椅上坐下問母親記不記得存摺放哪兒了?母親摸自己的兜說,存摺?啊,存摺呀?不是說鬧鬍子嗎?你爹拿去買老洋炮克了。林香雨不再問,自己開始翻著東西。
楚畫來了。今天她沒事來陪陪大娘。林香雨拿出一盒安宮丸給楚畫看。說這是最貴的了。只是媽不肯吃。楚畫接過安宮丸看了看說,好的。這藥的確不錯。現在可以把我配製的藥和安宮丸搭配著吃,看看效果怎麼樣?至於大娘不肯吃的問題,可以把藥丸搗碎了和到蜂蜜或者別的東西里糊弄大娘吃。要順著說,哄著說,糊弄大娘,騙大娘。不忍心騙是吧?林香雨說的確。好像對媽不尊重。楚畫說這種騙是為了治病,為了解除大娘心裡的煩悶,也是為了讓大娘的思維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來。比如,大娘說又沒糧了,你就把事先準備好的糧袋拿給她看。大娘就會安靜下來。如果和大娘講道理,說這也不是舊社會,我們家不是有的是糧食嗎?你怎麼說沒糧了呢?大娘就會更鬧心,病就會重。大娘如果說抓兵的來了。你就到門外去看一看,回來告訴大娘說抓兵的走了,到別的堡子去了。大娘心就不再煩躁和恐懼,就會安定下來。大娘每天煩躁和恐懼的時間少了,安靜的時間長了,就是病漸漸好了。你已經知道老人坐在陽臺上並不是看這座城市,而是在過電影,是被過去的苦難重新折磨著,老人心裡就煩躁,就恐懼,就痛苦。怎麼把老人從苦難中解救出來呢?就是引導大娘講述過去的事情。尤其是大娘最關注的事情。我說過,大娘一講這些,精神就正常,講完了心情就好。在醫學上這叫宣洩法,都屬於心理療法。
林香雨樂了,謝謝你教我。你還得替咱媽治病,還得幫我們看護咱媽,還得教我們怎樣護理咱媽,將來可怎麼感謝你呢?
楚畫說,不用你們感謝,生活會回報我的。
林香雨向楚畫笑笑說:那我就走了。飲料、蜂蜜和水果都在冰箱裡。
秋傻子似乎有了要走的意思,雨絲變得更細,有些像霧。五顏六色的汽車帶著它們五顏六色的倒影在立交橋上流動。梨花坐在陽臺的藤椅上,靜靜地望著前方。她的白綢子衣裳沒有褶皺。銀髮整齊光潔。發鬏上的兩片桃葉和紅色的紙葫蘆是新換的。幾滴雨落在梨花臉上,有絲絲的涼意蔓延向心底,再看立交橋時已經飄起了雪花。雪花靜靜地飄落,立交橋白了,山野也白了。在白皚皚的大山褶皺裡,家家屋頂都壓著厚厚的積雪,家家屋簷掛著冰溜子。家家煙囪垂直著白煙。33歲的梨花蹲灶炕前燒火,偶一扭頭,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走進柴門。她穿著旁開襟的大紅棉襖,細腰豐臀,走路的樣子極青春,極富有活力。姑娘笑眯眯地站在門口,蛋形的圓臉白白的,兩頰粉紅不知是凍的還是生就的。毛嘟嘟的大眼睛,眸子黑亮,長睫毛眨動時扇動一股媚氣。紅嘟嘟的小嘴抿著,微笑著。耳朵紅得透明,一準是凍的了。兩隻白嫩的手下意識地擺弄那根粗辮子。那根大辮子就從耳邊垂下來,經過圓潤的脖子被胸前的突起拱起又被細腰收回去,辮梢垂至大腿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