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前他便搜尋了羅德島州的官方資料庫,發現的東西沒有多少:琳達和戴布拉·夏特利住址是格羅溫諾區4448,28355單元。公共資料庫裡連她們的“職業與愛好”都沒有列出。
28313,315,317……
他的大腦想象著戴比·夏特利的種種可能的相貌。當然不可能是她在另一層面中顯示的那種絕代佳人,這種希望未免太過分了。其它各種可能性在他腦海中來往奔突。他掂量著每一種可能,希望讓自己相信:無論她是什麼模樣,他都會接受。
最可能的是,她長得極其尋常,住在廉價城郊公寓裡,省下錢來購買高質量處理系統,租用大批通訊線路。也許她長得不好看,所以不願在公共資料庫裡透露過多個人資訊。
同樣可能的是,她身患嚴重殘疾。在他知道真名實姓的大巫中,這種情況他見得很多。這類人的醫療福利金比普通人多,他們的餘錢都用來購買跟自己疾病有關的裝置,這些疾病可能是截癱、四肢癱瘓、感官障礙,等等。本來,這些人在職場上與常人一樣有競爭力,但傳統的歧視將他們隔離在正常社會之外。於是,這種人很多退縮排了另一層面,在那裡可以隨心所欲徹底改變自己的外貌。
還有一些人沒有別的原因,就是不喜歡現實世界。這種情況古已有之。他們嚮往另一個世界,情願永遠生活在那個世界,樂不思蜀。波拉克估計有些最優秀的大巫就是這種型別。這種人心滿意足的住在便宜的公寓樓,所有金錢都用來購買處理系統和生命維持系統,一次能在另一層面逗留好幾天,從來不移動、不運動他們處於現實世界裡的肉身。他們的技藝一天天爐火純青,知識日益廣博,其肉身卻漸漸磨損萎縮。波拉克能夠想象出這樣一個人最終走向邪惡,取代了郵件人的角色。就像一隻一動不動盤踞在蛛網中央的蜘蛛,以全人類為獵物。
他想起從前,埃莉得知他從來不使用藥物以增強注意力的集中度、使自己在另一層面的逗留時間更長時的輕蔑態度。波拉克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最終,同時又來得太快,28355這個號碼出現在他面前的牆上。
黯淡的走廊燈給牆面鍍上一層青銅色。他的意識長時間遊蕩於恐懼與期冀兩極。終於,他伸出手,按響了門鈴。
十五秒鐘過去了。附近走廊裡沒有別人。用眼角的餘光,他瞥見那三個“警察”在樓梯邊懶洋洋踱來踱去。
一百米外的另一頭髮生了一場爭執,爭吵雙方轉過拐角,聲音消失了。
現在他只有一個人,立在一小塊地方化為透明,單元房裡開啟了一扇窺視窗。窗內那人不可能是戴比或琳達·夏特利。
“誰呀?”聲音很微弱,因為年歲關係有些嘶啞。
波拉克望見門裡有個女人,個頭只到門內揚聲器的高度。滿頭稀疏的白髮。他只能望見她的頭頂,那一塊頭髮特別稀少。
“我……我找戴比·夏特利。”
“我的孫女呀,她上外頭買東西去了。就在下面的商場,我想。”腦袋動了動,好像心不在焉的點著頭。
“哦,你能不能告訴我——”
戴布拉,戴比。他驀地想起,這是個非常老派的名字,更像老奶奶的名字,不像是哪個孫女兒的。他朝門口邁近一步,從窺視窗往下看,能看到門內人的大半截身子。
那女人穿著老式裙子、寬鬆上衣,衣服上織著幾道耀眼的紅線。
波拉克猛推紋絲不動的大門,“埃莉,求求你,讓我進去。”
窺視窗合上了。過了一會,門慢慢開啟。
“好吧。”她的聲音很疲憊,認輸了。全然不似勝利女神的歡呼。
屋裡的擺設很樸素,顯示出良好的品位,除了一點:紅色之上堆疊著紅色,有些豔得過分。
波拉克記得自己在什麼地方讀過,上了年紀的人對色彩的感覺漸漸鈍化。在埃莉斯琳娜背後這位活生生的人看來,這間房子裡的色彩可能很柔和。
老嫗拖著步子走過窄小的起居室,招呼他坐下。她很單薄,彎腰曲背,走起路來小心翼翼、顫顫巍巍。
他注意到,房間窗臺下放著一臺做工精湛的GE處理系統。
波拉克坐了下來,發覺自己有點不敢看她的臉,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她臉的上方。
“老滑呀——或許我應該叫你羅傑——你總是帶點傻頭傻腦的浪漫勁兒。”她頓了頓,喘口氣。也許她的思緒遊蕩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我本來以為你更聰明點兒,不會找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