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騾子都餵飽了山泉。張松齡繼續趕路,剛翻過一座高山,轉眼就爬上下一座。越走,前面的山越高,越走,腳下的路越窄。有些地方,他需要把韁繩搭在肩膀上,用力扯著青花騾子才能透過。有些地方,他則需要走在青花騾子身後,彎下腰,推著牲口屁股,一寸一寸往上挪。
當第三座大山被踏在腳下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張松齡不敢摸著黑走夜路,勉強在山道附近找個塊擋風的岩石,卸下騾子背上的貨物,與坐騎一起藏在岩石後恢復體力。經歷了一整天的同甘共苦,聰明的青花騾子已經對主人有了依戀之情。啃了幾個豆餅之後,便低下頭來,用舌頭輕舔張松齡身上汗水凝結成的鹽粒。而張松齡的肩膀處的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磨出了破洞。血淋淋的面板被騾子舌頭一燙,**辣疼得鑽心。
“夥計,你輕一點兒!”張松齡向旁邊躲了躲,順手將鐵皮水壺向下歪了歪,將半壺剛剛加了鹽的冷水倒在了身邊的石板上。聰明的騾子立刻放棄了他的肩膀,伸出舌頭,將石板上的鹽水喝了個乾乾淨淨。然後拿委屈的眼睛繼續望著水壺,期待能從中再分得幾口。
“也不怕喝多了齁死!”張松齡低聲罵了一句,對青花騾子貪婪的表現很是不滿。青花騾子則繼續望著水壺,前蹄輕輕敲打地面,表示自己的堅持。張松齡拗它不過,只好又分出一點水來,用手心捧著低到了騾子嘴下。後者則幸福地大口喝著,偶爾還打幾聲響鼻,向主人表示謝意。
突然間,青花騾子停止喝水,將頭抬了起來,長長的耳朵四下轉動。“怎麼了?”張松齡警覺地坐直身體,迅速從包裹中取出三八槍。離開娘子關時,他將家中積蓄的大部分子彈都帶在了身上。足足有二百餘發,應付一個小規模的狼群綽綽有餘。
“嗚嗚——”淒厲的狼嚎從不遠處的山坡上傳來,嚇得青花騾子四條腿兒發軟,幾欲栽倒。張松齡迅速將槍口轉向聲音來處,藉著月光,他看見一群淡淡的影子跳過亂石,朝自己包抄過來。
每一個影子頭上,都頂著兩隻綠油油的眼睛,就像兩團滾動的鬼火。數不清有多少隻,匯聚在一起,如同一片鬼火的海洋。
青花騾子徹底被嚇癱了,悲鳴著坐倒,屎尿齊流。饒是在鬼門關前打了好幾回滾,見到這麼多的野狼,張松齡也被嚇得頭皮發麻。“冷靜,冷靜!”他低聲給自己下令,同時將後背依在巨石上,擺出一個跪射姿勢。準星由左到右,再由右到左緩緩逡巡一圈,最後套在了一頭牛犢大小,毛色已經發白了老狼身上。
是狼王!從老獵戶孟山那裡學來的知識此刻終於派上了用場。每一群狼無論大小,都有一隻王者。其餘的狼會聽從王者的命令,分成小股對獵物進行圍殺,或者暫時放棄行動,靜待更好的機會。如果在野外遇到狼群,務必第一時間將狼王找出來幹掉。那樣可以破壞狼群的統一指揮,並且極大地打擊野狼們計程車氣。當然,隨後被困住的那個倒黴鬼能否有機會逃命,則屬於運氣範疇,見多識廣的老孟山也無法保證。
狡猾的狼王也迅速意識到了危險,縱身跳進了某塊巨石之後,不肯將自己暴露於槍口之下。其餘野狼紛紛停住腳步,在五十餘米外,探著頭,用目光掃視獵物的具體情況。待發現只有張松齡一人和一匹嚇癱了騾子後,又在另外一匹灰黑色成年公狼的帶領下,繼續縮小包圍圈。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強壯的公狼已經聞到了新鮮血肉的芬芳,猛然向上一縱身,準備帶頭髮起強攻。“乒!”張松齡手中的步槍也同時打響,子彈從公狼兩眼之間鑿了進去,帶起一串猩紅色的血花。
第二章 出塞 (六 上)
帶頭的公狼應聲而倒,紅色的狼血和白色的腦漿濺了滿地。跟在它身後的幾十頭野狼迅速轉身,夾著尾巴向遠方逃去。直到又聽見狼王低沉的嚎叫聲,才小心翼翼地將頭扭回來,望著張松齡藏身的位置,以憤怒的嚎叫聲相應。
“嗷——嗷——嗷——”淒厲的狼嚎此起彼伏,響徹群山。無數只剛剛歇在崖壁上的野鳥兒受到驚嚇,噗噗拉拉飛起來,遮斷張松齡頭頂上最後一絲的星光。在如墨的夜色中,馬燈的燈芯顯得那樣微弱,彷彿隨時都會被吞沒一般,看不到任何堅持下去的希望。
趁著狼群嚎叫示威的功夫,張松齡撕開騾子身邊的包裹,將裡邊的雜貨不分貴賤抓了幾大把,連同地面上的野草堆成一小堆,然後調轉馬燈,將裡邊的燈油和燈芯一起倒扣在了雜貨堆上。
“騰!”火焰夾雜著黑煙跳起數寸,將周圍的黑暗逼得大步後退。在百米外乾嚎的野狼們愈發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