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奇怪。
倒是江春,一見著這慶嫂子就認出她來了,認出她自然就想起那年三月三做工的事,難免就會想起那喪盡天良的林僑順來,以及在這府裡發生的不愉快。
例如那叫“福保”的小廝,那叫“海棠”的丫頭,大廚房內的餘年嫂子……其實她並未忘記,就連留芳那幾個都是記在心內的。
但好在林僑順現已是廢人一個了,無法再施毒手,她的仇也算得報了罷,雖然並非她親手所為……如此想來,她對竇元芳的感激真是不知該如何說才好了。
連帶著,對這胡府的偏見亦消散了,她還是能分清是非的。畢竟當年的事與胡府本就無多少干係,自己這次遇險,若非徐紹相救,若非胡府使人找尋,若非胡府請動竇元芳出馬,自己現今還不知在哪喝著冷風呢……
想通了這一關節,她也就放鬆下來了。
兩個聽了慶嫂子傳的話,自是歡欣異常的,昨夜本就沒怎睡過,現能好生休息一下正合她們心意。兩人謝過了她,吃過壓驚的秫米湯,洗漱一番窩到鋪上去。雖然是陌生的床,陌生的屋子,但因為有胡沁雪在身旁,江春覺著前所未有的寧靜與安全,居然不消幾分鐘就入了夢鄉。
在府裡另一頭,老夫人起居的養和堂內,幾個大丫鬟悄無聲息地將老夫人才吃過幾口的百合蓮子養心湯撤下去,將食桌收拾乾淨了,才輕手輕腳地退出去。
只見有一五六十的老嫗,正跪在地下給老夫人輕輕捶著腿,老夫人在這輕重得宜、節奏輕緩的伺候下,被捶得昏昏欲睡,卻不知想起甚來,一下子驚醒過來:“翠蓮你這是作甚?快起來,恁多丫鬟何消你老胳膊老腿的親自下場,快歇了罷。”
那老嫗卻道:“老夫人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伺候習慣了的,哪一日不做,還好生不舒坦哩!”老夫人被逗得一樂。
遂感嘆道:“是啊,你跟了我一輩子,臨老了還不得在京裡頤養天年,硬被我拉進這是非窩……可我亦是被逼無奈啊!偌大一個胡家,能上得了檯面的指不出三個來,老太爺把這家交與我,我卻當成了這副模樣……我愧對他啊!早曉得胡家會敗成這樣子,當日我就是吊了脖子也要隨著他去,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倒是省得我在這世道上孤苦伶仃”說著說著有了些哽咽。
那老嫗忙站起身,用帕子給她擦了淚,勸道:“娘子萬萬莫這般說,是老奴疏忽了,當日若未出府去就好了,這多年還能與娘子做個伴……再說了咱們甚大風大浪未見過?現今不過是道坎兒罷了,娘子不消說這喪氣話的。”情急之下叫出了未嫁時的稱呼。
老夫人似是被這聲“娘子”喚醒了以前的記憶,雙目遠視,嘆息道:“唉,今時不同往日了,當今官家你以為還是以前那個任人擺弄的八歲小兒?京裡那些自以為養病貓養習慣了的,卻不知這小病貓也在悄無聲息地長成老虎了,可憐他們還指手畫腳,目空一切……非得被咬了才曉得那是隻老虎……只不知這第一個被老虎咬的會是哪個哩……”
老嫗並未說話,只又跪下|身去為她捶腿。
當然,老夫人亦不需要她來回答,只自顧自的說到:“那竇家若不是出了個皇后,現今的汴梁早就沒他竇家的落腳之地了……想當年,偌大個汴梁,哪有他竇家半毛錢關係!現今倒好,整個汴梁的新貴皆唯竇家馬首是瞻!還記得那鄧秋娘吧?我們連著辦了三場菊花會都未有人看得上請她哩,誰能想得到她現今卻成了官家的岳母大人?”
老嫗隨意“是哩”答了一聲,這倒是真的。當年京裡閨閣小娘子之間辦個花會甚的,名義是小閨女間的玩鬧意趣,其實內裡卻是家族勢力的比拼。
家族勢力如何,決定了小娘子在閨秀群中的地位與受歡迎程度,如那鄧秋娘會做人懂眼色的小娘子沒一百也有幾十了,卻並不是每一個都能得到眾人認可的。
相反,若是有哪個家中父兄得勢的小娘子,哪怕她性格再驕縱些,脾氣再怪些,也總是有人會貼上去的……她就算是隻螃蟹,旁人也自會讓道與她橫著走的。
小娘子的面子自尊在家族利益面前多是可忽略的,就是當年貴為蜀中張家嫡女的自家娘子又如何,到了那汴京還不得一樣做小伏低,尾著那幾個世家女打轉……好在,女人這一輩子不只是活那幾年的,誰能笑到最後還真不好說哩。
“當年沒人相請的鄧秋娘,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安國公府高高在上的太夫人,果真是時事造人啊!若那些人還活著,定也要厚著臉皮求到她腳下的吧……看我不就這般?為了這些不出息的子孫,還得豁下臉面去求當年跟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