櫥櫃上的座鐘滴滴答答的響,似乎也像主人的心情一樣焦急。“當……當……當”座鐘打了三點,馬拉爾拜克忽被鐘聲驚震,他走到氈房架上掛的獵槍前,伸手從子彈袋中摸出那把精緻發藍匕首,託在手心看了又看。他清楚地記得,金老闆臨行前取出了兩把式樣相同的匕首,在手中掂了掂,遞給他一把,對他作了交代後,又不放心地叮嚀:“我們合夥多年,你也得到了不少好處。現在我暫時離開,保護礦山就是你的事了,你可不能把它出賣給共產黨,他們是颳起的一陣風,長不了。誰要是背叛了朋友,這刀子可是不認人的!”看見匕首,想到那無情的警告,馬拉爾拜克不寒而慄。
自從他逃避群眾大會,帕提曼和布拉太向他轉告了會上的情形後,他曾感到有些驚懼。準備在行動上稍稍收斂。但他這個人利慾薰心,稟性難移,不過兩三天,仍又舊態復萌。他心想:既然區委的幹部在會上沒點我馬拉爾拜克的名,說明政府並沒有抓到什麼確鑿的把柄,那些警告也許是放的空炮,是玩弄的詐術,自己切不可上當……想到這些,警告成了耳邊風,一時的恐懼又煙滅灰飛,準備收斂的打算,又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緊接著,他又收到金老闆的密信,指責他橋頭鬧事失敗後,為啥就像縮頭烏龜,不見動靜。要他立即設法把牧民挑鬥起來鬧事,只要鬧得雞犬不寧,地質隊自然就待不下去了。
第十四章 人心向背(4)
就在他和帕提曼、布拉太,苦思冥想、暗中謀劃時,區委書記登門的突然襲擊,那些窮鬼們搬遷,無疑是當頭棒喝。開始,他真有點暈頭轉向,但隨即又慢慢復甦過來,及至他摸出那把發藍的匕首,打了個寒噤,又破釜沉舟地橫了心,他咬牙切齒地吩咐布拉太:“叫幾個可靠的人,準備些破氈爛毛,帶上鎬頭、砍土鏝,晚上有事!”
牧民搬家的隊伍,越走越接近地質隊了,扎依得看到行進在身邊的區委和地質隊的幹部,心裡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高興,她望望前方地質隊的綠帳篷,不禁浮想聯翩:
自從徐醫生怒斥帕提曼,讓努爾巴拉母子死裡逃生以後,地質隊女醫生的事蹟,就像是一股馨人的春風,吹遍了牧民們的氈房。那些住破氈房的婦女們,在擠奶時、擰牛毛繩時、放牧時,見面就講,有空就談,好像講的是一段引人入勝的神話,一段動人心絃的奇聞。大家百說不厭,百聽不煩。她們把地質隊的醫生,比喻為帶給草原春天的鮮花,描述成賜給草場雨露的女神。尤其是那兩個給醫生當過“助手”的老太婆,更是忙得不可開交,經常有人去她們的氈房聊天,也經常有人請她們喝奶茶,其用意是想親耳聽聽她們對女醫生繪聲繪色的講述,分享她們感受過的激動心情。
扎依得氈房內外更是像趕“巴扎”,不僅四鄰的鄉親來祝賀,而且遠處的牧民,也不約而同地來向她們道喜:有的送給一團潔白的羊毛,祝願牧區早日見到那羊肥馬壯、人壽年豐的富裕生活;有的送給一簇貓頭鷹的花翎,祝福他們逢凶化吉,得到了幸福。還有些過往的行人,也常常長時間在附近駐足,渴望能看一眼女醫生的風貌。因為過去到牧區來的一些漢人,不是騎馬的大官,就是背槍的匪兵,再不就是敲骨吸髓的奸商,他們和牧主頭人勾結在一起對牧民肆意欺凌,殘酷壓榨。他們帶給牧民的是飢餓、貧困,是挨不完的皮鞭,是流不完的眼淚。在那時,有誰伸出過援助的手?有誰流過同情的淚?
如今,解放軍平息了匪患,把牧民從水深火熱中解救了出來,進山來的區委幹部對貧苦牧民和藹可親,貿易公司的收購站,買賣公平,價格公道,牧民們感到世道是變了。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地質隊的“多赫吐”竟用自己的鮮血拯救了一個哈薩克婦女,這不是開天闢地、前無古人的事麼?地質隊的女醫生就像是火種,溫暖著傷痕累累的牧民們的心。
徐醫生常常抽空去看望產婦母子。扎依得天天都把看家狗拴了起來,一聽見熟悉的馬蹄聲,她就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跑到氈房外去迎接。當徐醫生看望努爾巴拉時,她緊跟在一旁,禁不住地讚歎:“看!臉色多紅潤,她身上流的都是醫生的血啊!”當醫生抱起她的孫子時,她止不住誇獎:“瞧!他長得多像醫生的模樣,要不是醫生的巧手,他哪有今天?”……當醫生告別離去後,她總是戀戀不捨地望著遠方,十分悵惘地催促老伴:“搬回去吧!不能叫醫生來回跑啊!”
艾比斟酌再三,十分內疚地回答:“醫生是好,怕的是頭人的心狠手毒啊!”
扎依得的多次提議,都為艾比的憂慮所阻,但徐醫生每來一次,她心上的天秤一端就要新增一塊砝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