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初不禁低眉再看手中的詩。
“風月滿客錯觥籌,常聽逢迎與嬌嗔。”不知為何,看到這一句,晗初竟是感受到了作詩之人的空虛,想必那人也知曉,公卿之間的消遣往來大多是虛偽逢迎之事。
晗初忽然很想聽一聽雲辭對這首詩的見解,便再次提筆寫道:“想請您對此詩品評一番。”說著又將詩遞給雲辭。
雲辭並未拒絕,接過詩道:“‘流水落花傳湘浦,芙蓉泣露笑香蘭。玲瓏七竅當如此,衷腸一曲斷巫山’。這四句算是對晗初琴技的極高評價,能引人無限遐想。”
雲辭彷彿是隨意品評,卻又不乏認真:“不過要論真情實感,還是最後四句。這活脫脫是個知音人的形象,也將晗初的琴音奉為了仙音。”
“吾輩旁觀者讀此詩,都是嗟嘆不已。若是晗初仍在世,想來必定大為動容。”雲辭最後對晗初嘆道:“你且看著,此詩日後若是流傳出去,最後四句必定被世人奉為佳話。”
他兀自品評完,又笑問晗初:“你喜歡哪一句?”
晗初回過神來,見雲辭的眸光澄澈如泉,帶著兩分深淺波光,不知怎得,竟使她心中漾起一絲異樣。她怔了片刻,才想起雲辭的問題,纖纖柔荑便指著紙上其中一句——
“人心重利多輕賤,萬籟寂寥浮世難。”
知曉晗初的答案,雲辭稍稍蹙了眉,打量她的目光也帶了幾分若有所思。
晗初坦然地迎上雲辭的目光,嘴唇微翕,說了句什麼。
雲辭看懂了,她說的是:“倘若晗初在世,也會選這一句。”
對一個青樓女子而言,確實如此。雲辭贊同地點頭:“如此說來,這作詩之人倒當真是晗初的知音了。”
是呵!的確是她的知音呢!一語戳中她的傷口,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晗初自問若是出身高門的大家閨秀,必定不會遭人玩弄唾棄。即便她是個良家的平民女子,也能與夫君做到舉案齊眉。可偏偏自己出身於煙花之地……
人心重利多輕賤,萬籟寂寥浮世難。這句話說得實在好極。尤其是出自公卿子弟之手,便更為難得。
雖說往事不堪回首,可看到這首詩,晗初多少也感到一絲安慰。想來此生是無緣見到這個作詩之人了,即便日後見到了,縱使相逢應不識罷。
想著想著,晗初只覺眼眶有些腫脹,鼻尖也傳來些微酸澀。她攥著詩的手漸漸收緊,一併收起的還有她支離破碎的心。那顆心已被風月場上的輕浮人情踐踏得徹徹底底。
晗初吸了吸鼻子,默默將這首詩珍之慎之地收入袖中。她這副小女兒模樣落在雲辭眼中,換來他一句安慰:“人生本就苦短,何須再為旁人的苦楚來自憐自傷?”
晗初聞言看向雲辭,一雙水眸已是隱泛淚光。
雲辭猶自以為晗初是如同淡心那般,見不得痴兒女的生離死別才如此傷感。
他輕嘆一聲,耐著性子勸慰她道:“倘若晗初在世,也換不來這首《朱弦斷》。正是她香消玉殞,才贏得這位知音。可見世上一切悽美之事,都是人命與血淚凝成,故而一想,沒有也罷。”
聞此一言,晗初再次默然。是啊,若要當真一死才能換來一個懂她的人,晗初寧願獨自活著。
她從不是傷春悲秋的小女子,自琴兒死後,她已愛惜生命勝過一切。
雲公子說得的確沒錯——“世上一切悽美之事,都是人命與血淚凝成,故而一想,沒有也罷。”那夜她憤而沉琴之舉,不正是應了這句話嗎?
至少從這個程度上看,雲公子也算是她的變相知音了。只是這份知音之情,雲公子給的是出岫,而並非晗初。
如是一想,晗初便更為唏噓不已,遂再次執筆寫道:“這世上能尋到一雙相知之人,也算奇蹟。”
她寫這句話時,是用盡了全副心神,過往的悲歡離合、風光失意,好似都飽含在其中,也算為過去那一段經歷做個道別。
“奇蹟……”雲辭將目光從紙上移開,緩緩看向晗初。
有時世事便是如此玄妙。許多人相交一生,也不曾相知;而有些人不過傾談片刻,已是相逢恨晚。
“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大約便是這個道理。恰如此刻的雲辭,默默唸著晗初寫就的這句話,有些東西便在心底滋生開來,潤物無聲,猶如某人。
即將到來的正午使陽光顯得有些濃烈起來,已為眼前的啞女披了一層金色的薄紗。雲辭忽然覺得這少女變得光芒奪人,有那樣一瞬間,彷彿刺中了他的雙目,五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