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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部分

只是用嘴說話(他顯然心裡完全不想他說的什麼):

“Merci,chèreamie,d’êtrevenue.”①

①謝謝你來了,親愛的。

瑪麗亞公爵小姐握住他的手。這使他略微皺眉,但不明顯。他沉默著,而她不知道說什麼。她明白了他兩天來發生的情況。他的話裡面,他的聲調裡面,尤其在目光裡——冷冷的幾乎含著敵意的目光裡——感覺得出使一個活人害怕的對世俗生活的疏遠。他好像難以理解一切有生命的東西;但同時你會覺得,他不理解有生命的東西,並非因為他喪失了理解力,而是因為他理解別的活人不理解也不能理解的東西,這些東西吞沒了整個的他。

“瞧,命運多麼奇怪地把我們帶到了這裡!”他說,打破了沉默,並指著娜塔莎。“她一直照料著我。”

瑪麗亞公爵小姐聽著,但不明白他說的話。他,聰穎溫柔的安德烈公爵,怎麼可能當著他所愛的人的面,(而這個人也愛他)說出這樣的話呢!假使他還想活下去,他是不會用冷冷的傷人的口氣說出這句話來的。假如他不知道他將死去,他怎麼這樣不憐惜她,怎麼能當著她的面說出這句話呢!對此,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一切對他都無所謂了,而一切都無所謂了,則是因為某種別的最重要的東西給予他以啟示。

談話是沒有生氣的,不連貫的,並時時中斷。

“瑪麗是取道梁贊來的。”娜塔莎說。安德烈公爵未注意到她叫他的妹妹瑪麗。而娜塔莎,當他的面這樣稱呼她之後,卻第一次自己注意到了。

“呶,又怎樣呢?”他說。

“她聽說,莫斯科全城燒燬了,完全,好像……”

娜塔莎停住:本來就不該說的。他看來是在掙扎著聽,然而總是做不到。

“是啊,燒燬了,都在說呢,”他說道,“這很可惜。”他開始直視前方,用手指茫然地抹平胡子。

“你,瑪麗,見到尼古拉伯爵了嗎?”安德烈公爵突然說道,看來是希望使她們高興。“他寫信到這裡來說,他非常喜歡你,”他繼續簡略地平靜地說,至於他的話對活人具有的複雜意義,看來他無法全部瞭解。“假如你也愛上了他,要是你們結婚……那是很好的呢。”他又補充一句,說得還有點快,似乎對他找了很久終於找到的話感到喜悅。瑪麗亞公爵小姐聽到了他的話,但他的話對她毫無意義,只不過證實,他現在離一切有生命的東西可怕地遙遠。

“幹嗎談我!”她平靜地說,看了娜塔莎一眼。感覺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娜塔莎沒有抬頭看她。大家再度沉默。

“Andre,你想……”瑪麗亞公爵小姐突然用顫抖的聲音說,“你想見尼古盧什卡嗎?他一直很懷念你。”

安德烈公爵幾乎看不出地微笑了,這還是第一次呢,但瑪麗亞公爵小姐,她是那樣熟悉他的臉色,卻恐懼地看到,這不是歡樂的微笑,不是對兒子慈愛的微笑,而是輕微的、溫和的嘲笑,嘲笑瑪麗亞公爵小姐堅持己見,使用了這最後一著來激發他的感情。

“好,我為尼古盧什卡感到高興。他好嗎?”

當尼古盧什卡被帶到安德烈公爵面前,他害怕地看著父親,但沒有哭,因為誰也沒哭,安德烈公爵吻了他,卻顯然不知道同他說什麼。

尼古盧什卡被帶走後,瑪麗亞公爵小姐再次走近哥哥,吻他,接著再也忍不住地哭了。

他凝視著她。

“你哭尼古盧什卡嗎?”他問道。

瑪麗亞公爵小姐哭著,肯定地點點頭。

“瑪麗,你知道《福音》……”但他突然沉默下來。

“你說什麼?”

“沒什麼。不該在這裡哭呢。”他說,仍然用冷漠的目光看著她。

當瑪麗亞公爵小姐哭出來的時候,他明白,她是哭尼古盧什卡就要沒有父親了。他集中了一股巨大力量,努力回到塵世生活中來,轉向她們所抱的看法。

“是的,她們應該覺得遺憾!”他想,“不過,這是多麼簡單啊!”

“天上的鳥兒不種不收,你們的主尚且養活它們。”①他自言自語道,並且想說給公爵小姐聽。“啊不,她們有自己的理解,她們不會理解的!她們所以不能理解,是因為她們珍視的感情,我們覺得重大的思想,所有這一切——都是無用的。

我們不能心靈相通啊!”於是,他沉默了。

①是《新約·馬太福音》第六章第二十六節。

安德烈公爵的小兒子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