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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這時,和小老大的思想邂逅。

在小老大這邊,即使沒有其他客人,至少也有小老大。小老大也不把南昌當客人,照舊面朝陽臺坐著,南昌就端一把椅子,坐在他身旁。他們沒有固定的話題,東一句西一句的,甚至乾脆沉默著。照說是冷場了,可兩人都不覺得窘,這就是小老大適合南昌的地方。小老大完全不瞭解身邊這個年輕人的來歷,這時節,他家客廳裡充滿了倏忽來,又倏忽去的少年人。小老大的客廳——事實上,這裡也是他的臥室,還是他和外婆的飯廳――是一個社交場所,充斥著清談的風氣。年輕人的頭腦裡,其實都有著無限的虛無,靠什麼來填充?還是靠虛無填充。他們以虛空來抵制生活的實質性,因為生活的實質性是有壓力的。小老大注意到這個青年顯然缺乏一種本能,就是壓力來臨時閃身讓開,相反,他迎面而上。這也可以視為勇氣,但終究是危險的。

一日,南昌細看著小老大窗臺下一株龜背,然後問道:為什麼每一片葉子只能從前一片葉子的根部發出來?小老大說:這就是代和代的關係,無法僭越的繼承關係。可是,南昌說:這樣順一邊延伸過去,都失去平衡了。小老大解釋:到某一個階段,枝葉自己會著下根,形成獨立的一株,事情先是傾斜,傾斜,最終還是平衡,這就是大自然。南昌又問:這是不是宿命論呢?小老大看他一眼,覺得觸動了青年的某一處內心,略停了停,他說:你知道龜背的葉片為什麼破出這些漏孔?南昌搖頭說不知道,小老大告訴說:龜背是一種熱帶雨林的植物,那裡的氣候多是風雨驟來,像龜背這樣闊大的葉子很容易受傷,於是,經過長時間的優勝劣汰,形成了葉片上的漏孔,穿風過雨,消解衝擊力,保護了自己。南昌看著小老大,認真聽他說話。他的單瞼長梢的眼睛,有著黑漆漆的眸子,神情十分專注。可是卻差一點悟性,小老大心想。

這天,小兔子收到隔離審查的母親送出來的一張字條,字條頭一句是:好久不見,小兔子長高了吧?小兔子讀到這裡就哭了。慟哭一場,下午攜女朋友去了南翔古漪園。人們在小老大客廳裡調侃這事,南昌先不做聲,後是說出兩個字:輕浮。這口吻無疑和整個氣氛不相諧,掃了大家的興。南昌對至親、政治,還有男女間的關係,認識和理解都是教條的,正因為教條,才會過於嚴肅。於是,無論是小兔子的哭,攜女朋友出遊,還是眾人的笑談,都使他心生反感。人們悻悻地散去,留下南昌一個人。南昌從來都是一個不和諧音,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要來這裡停了一會兒,南昌以為小老大會責備他,可是沒有,小老大說:小兔子就是龜背進化以後的葉子。這一回,南昌聽懂了一點,他沉默一下說:這片葉子變得殘破不全。小老大不禁在心裡讚一聲,他體會到這青年的思想的銳度。可是,他這麼尖銳,除了傷自己,對誰有益處呢?靜了一會兒,小老大說起了小兔子這個人。

9 又一種戶內(2)

小兔子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出生在和平的日子。和所有受寵愛的孩子一樣,小兔子性格軟弱,缺乏克服困難的意志,他學習成績一般,中考的分數只夠錄取區級重點中學。他的父母親也和所有寵愛孩子的家長一樣,他們並不對他寄託遠大的期望,只要他在身邊,看得見,摸得著。小兔子就讀的中學在城市中心,以中上層市民子弟為眾,家境普遍小康,又臨繁華的商業街區,不免染上些浮華。那些男生,尤其到了高中,穿了褲縫筆直的毛料褲,鋥亮的皮鞋,手腕的衣袖裡,露出坦克鏈的手錶,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就像舊時洋行裡的職員。女生更成熟得早,在照相館摹仿好萊塢明星拍沙龍照。小兔子在這樣的環境裡,耳濡目染,也沾了不少市民的習氣。所謂市民的習氣,就是一個安居的社會對生活的要求,有享受,但求實際。不過,小兔子是天真的,到底沒有市井的積澱,就不俗,而是挺清新。

小兔子時常帶來各種奇怪的小道新聞,當然是有關政治,卻染著幽暗的桃色。比如某政界要人,當年在上海拼搏人生,與某電影明星發生的一段隱情;而另有一位女星,時常機密地被召入北京,又被機密地遣回……這些奇談,聽起來是隱私,卻是許多大事件的端底。大革命被描摹成宮廷秘辛,這就是小兔子的格調了。外婆有時候從小兔子身後探過臉,對著他的臉頰,像是看他,又像是嗅他。小兔子微微紅了臉,連那一邊的耳朵也紅著。大家就笑。外婆說:年輕人,不是花,是花的蕊。好像不是對男孩子,而是對一個女孩子說。在外婆這樣年紀的人看來,這些孩子還沒有分性別呢!而外婆那時代的審美觀,凡好看的男孩,都有幾分女性化。小兔子的小道新聞,在海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