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沒出息地逃了。第一次跟你分別後不久,我查出腦里長了惡性腫瘤,之後一直都沒怎麼治療。想著自己快死了,很多事情就隨意了許多,包括對你。本來打算就這麼死在日本的,但是後來我母親跟我說,前妻家裡帶著盈盈找上門……所以還是動了手術,也回國了。後來我的生活,跟你剛才看到的差不多。”
就這麼結束了,十二年的生活,敘述起來短得猝不及防。
陳苒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緩緩嘆了一口氣,轉過身看向他。他知道江煜是個很清淡的人,他有很強的忍耐力,而這有時也意味著完完全全的無可奈何。
就在不久前,陳苒還希望自己可以將他生命裡僅剩的那點激情挖掘出來,可是現在……陳苒生怕那是他唯一的光熱,一旦消耗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你那時對我好,是因為你弟弟嗎?”陳苒問,“如果我不是十八歲,你不會對我那麼好了,對不對?”
江煜眸光一暗,沉默下來。
陳苒知道他每一個沉默的意義,他淡淡笑了一笑,說,“那麼我們扯平了。”
世間並不會有太多的機會,讓兩個人因為一句話就兩不相欠。所幸這是其中一個,也可惜這就是其中一個。
陳苒看到江煜手錶的表面上仍然留有一抹洗手時沒有洗掉的粉筆灰,他抬手輕輕抹掉,留給他那些潔淨的分鐘和秒鐘。
到底是紙包不住火,很快陳苒毀約,辭演《扶桑》的訊息就被媒體曝光。為此劇組和他本人都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畢竟一開始是那麼好、那麼高調的噱頭,換來的卻是分道揚鑣的結果。
人們猜測陳苒辭演的各種理由,絕大多數歸根究底還是談到了隋素。這是一部為了紀念這位名導演的電影,可這兩兄弟都在隋素生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陳苒聽到的最微妙的說法,就是他們事到臨頭還在吃死人的醋。
另外主演岑洪希在不久前在上海參加了一個品牌釋出會,也被記者問到了這個問題。他們想知道陳氏兄弟究竟是怎麼了,想知道為什麼陳苒要放棄這次高調重回大熒幕的機會,也想知道,《扶桑》究竟還拍不拍,是不是換主角,之前的熱門人選何弋儒會不會成為代替陳苒的那個人。
陳苒在電視機上看見這位年輕的演員在記者的逼問下,臉上漸漸浮現出不耐煩的神情,那藏不了。旁邊的經紀人和活動主辦方也在提醒記者們多關注一下活動本身,可後來成效似乎不大。在這條新聞結束以後,陳苒仍然聽到娛樂節目的主持人做著跟活動宣傳毫不相關的總結詞。
從認識的娛記給自己打第一個電話起,陳苒就換了一張新的手機卡,家裡的電話線也給拔掉了。這些天,陳苒都是打電話叫外賣,一次也沒有出過門。就在前天,一個娛記扮作送外賣的工作人員上樓來,後來被陳苒發現,還打電話請了保安。
當然這點事也被登了報,陳苒不在意,等學校透過內網發郵件問他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他回了很長的一封信,大致意思是說,娛樂圈的事情校方也明白,遲早是會風平浪靜的,如果校方仍然願意讓他留校任教,就允許他停薪留職一直等,如果不願意,他願意馬上傳真一份辭職信——畢竟現在他不好出門。
那封郵件寄出去後,一直到現在還沒有訊息。但陳苒已經知道結果了。
電影公司方面表示,陳稔和公司對《扶桑》都很執著,現在還在和陳苒接洽,如果他一意孤行,會一面處理他的毀約事宜,一面著手選新的演員重拍這部電影。
在電話採訪的聲音裡,陳苒聽到作為製片的董靜用很嚴苛的語氣說,“陳苒的做法讓我們感到非常失望,據我所知一開始只是在片場的一點小糾紛。他這麼處理,顯得非常不專業。現在我們也聯絡不到他,所以也希望借這個機會代為轉告,他應該給我們一個正當的理由。”
陳苒想起當初她拜託自己出演時的模樣,笑著關掉了電視機的遙控器。他瞥見擺在茶几上的手機,上面的提示燈閃爍著藍光,好像是誰在他沒注意的時候發了簡訊過來。
拿起手機時陳苒就產生了一個強烈的預感,而這預感在他按下電源按鈕時就成真了,確實是陳稔發給他的簡訊,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苒輕輕一笑,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古老的日曆本子,上面寫著一個每年都會有的日子。
“該給老媽掃墓了。”——陳苒如是回覆。
那年秋天,陳苒母親的手術失敗,沒能離開手術檯。媒體得知這件事,將它與未能在國內公映的《盲從之冬》聯絡在一起,成為絕望的修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