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道:“不用。”杵著劍,試圖站起來。他雙腿虛軟,掙扎了一下,險些摔倒。
梅堯君二話不說,自他手裡抽走他的劍,在他前方蹲下。初九吃一塹、長一智,乖乖爬了上去。
正是個難得的晴天。雪已經停了,厚厚的雲霧也被一夜北風吹得散開,白日在身後升起,日光朗朗照落在他們後背,有些聊勝於無的暖意。一路上,梅堯君都悶悶不樂,一言不發,只悶頭走路。他低著頭,卻又不在看路,明顯是走了神。積雪還很厚,梅堯君深一腳淺一腳,初九趴在他背後,上下顛簸,提心吊膽,不由得多次提醒他當心,梅堯君卻只是用鼻腔哼哼兩聲,然後依然故我。
果不其然,走下坡路時,梅堯君不留神腳下一滑,兩人雙雙跌下斜坡。好在斜坡不長,加上積雪松軟,兩人雖沾了滿身的雪末子,卻毫髮無損。在雪地裡撐坐起來,拍盡周身的雪花,梅堯君窘得滿面通紅,眼神遊離著,問道:“沒摔傷罷?”
見此情景,初九一忍再忍,終於沒忍住噗嗤地笑出了聲。
梅堯君登時惱羞成怒道:“有什麼好笑的?!”
於是初九眼觀鼻鼻觀心,作肅然沉思狀。
梅堯君先是惱怒,看到他的神情,又突然沒了脾氣,只是心慌意亂地別過頭去,半晌,囁嚅道:“你……你想笑就笑罷。”
初九頗感意外,擔心梅堯君是釣魚執法,存了個心眼,搖頭道:“不想笑。”察言觀色後,又補充了句“真的”。
梅堯君在那頭又兀自糾結了許久,聲如蚊蚋:“我想看……你笑。”
這回初九可真笑不出來了,他心想:“三清在上,梅公子該不會是中邪了罷?”
從雪裡爬起來,彼此都有些尷尬。初九讓梅堯君扶著他,兩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初九還記掛著梅公子疑似中邪之事,謹慎地探問道:“梅公子,你無恙吧?”
梅堯君把頭一陣猛搖。
初九尚不死心,又問:“貧道見你從昨日起就神思恍惚、時悲時喜,莫非是有心事?”
梅堯君斷然否定。
“唉,梅公子,你我之間,還有什麼難言之隱,若真有難事,或許貧道還能為你排憂解難。”
梅堯君有事瞞他,本就心虛不已,他在一旁越是絮絮叨叨,梅堯君越是煩不勝煩,曲起指節往他腦袋上輕輕叩了一下,道:“話多,閉嘴!”
初九素來吃硬不吃軟,捂著腦門,再不敢多話。
梅堯君打了他,氣也消了大半,看到他安安靜靜的模樣又開始後悔。嘆了口氣,溫言道:“你別總是惹我生氣,我便不會對你發脾氣。”
初九識相地說:“不惹梅公子生氣了。”
梅堯君哪裡還有氣,一顆心差點也隨之化掉了。他想,這世界這麼大,可初九就獨獨這麼一個,是絕無僅有的,並是屬於他的,絕不能再弄丟了。梅堯君色厲內荏道:“那將來……因為不得已的緣故,我對你做了什麼,你也不能對我生氣。”
初九覺得這話來得奇怪,他何時對梅堯君生過氣,隨口保證道:“自然。”
梅堯君得了這個承諾,如獲大赦。寬心之餘,把初九攙得更緊。他心情暢快,看什麼都覺得好,眼前這茫茫白雪也有了說不出的韻致。梅堯君心血來潮,道:“等我們變成兩個老頭子,老到走不動路的時候,也這樣相互扶持著上山看雪,可好?”
初九想了想,疑惑道:“走不動路的時候怎麼爬得動山?”
梅堯君一窒,又氣沖沖地數落他:“榆木腦袋,一竅不通!”
初九被梅堯君數落慣了,此時反而覺得渾身舒爽,他抬頭將漫山白雪收入眼中,在心裡暗暗答道:“好。”
不知不覺,梅堯君和初九走到了他當日和十八分別之地。梅堯君有些失神,如果他走出洞口便堅持讓十八回去,或許便不會有此事,但已是追悔莫及。
“走吧。”梅堯君催促道。
初九正縱目四野,入眼景緻格外荒涼,朗照之下,雪地彷彿蒸騰出淡淡的白汽。神使鬼差的,他離開朝向洞口的方向,沿正南方行去。浩蕩的天幕在頭頂張開,於視野的盡頭與雪原嚴絲合縫地連成一體,隨著腳步的向前推進,參差連綿的樹木輪廓顯現出來,劃開天與地的勾連。
突然之間,難以抑制的不安像樹木的陰影籠罩了梅堯君,他本能地挽住了初九的手,想將他往後拖,道:“別去了,十八不會在那裡。”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已經遲了一步。前方,一塊深色的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