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前前後後照應著,口中直道:“章兒這回真是吃了好大的苦頭。”
梅昀風卻說:“吃了苦頭,也漲了記性,以後便不會再行差踏錯,這是好事。”
突然,梅堯君緊緊抓住梅昀風的手臂,嘴唇輕顫,但好一會兒都沒發出聲音。
梅夫人只是搖頭,催促梅堯君去換身衣服,然後好好休整一天,別的話留到以後再講不遲。
“對,章兒你先下去休息,明日過後我們父子兩人再促膝長談。”梅昀風附和道。
梅堯君手上力道依然絲毫不減,像是怕梅昀風掙脫開。眼眶已然泛紅,梅堯君幾乎是哀求地對梅昀風道:“若父親真不再計較兒既往過錯,請讓兒做父親左膀右臂,為父親分解煩難。”
聲哀情切,梅昀風怎能不為所動,不覺也溼了眼角,道:“父親慘淡經營梅莊家業,還不是為了交到你手上,讓你子承父業、光宗耀祖,只怕你無心於此。如今你既有這個心,父親夙願得償,再歡喜不過了,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梅堯君鬆了一口氣,然後兩眼一閉,身體堪堪往下滑。
繡紫原本扶著他,眼看他滑下去卻架不住他,不禁驚叫道:“公子?!”
幸而梅昀風就在一旁,一把扶住他,又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果然是有些發熱了。
安排人送梅堯君回房間休息,然後叫大夫來看過,不過是受了涼,虛驚一場。一場折騰,由曙光初現到日暮西沉才算忙活完。
夜裡,梅堯君熱度降下去,神智恢復清醒。
他躺在榻上,桌上燃著一截蠟燭,燭光很是昏暗,而繡紫就趴在旁邊瞌睡。梅堯君本想叫她起來剪短燈芯,見她睡得熟了,只好自己披衣起身。好一番翻箱倒篋,卻遍尋剪刀未果,梅堯君便乾脆吹熄蠟燭,預備上床再睡一覺。
這時,窗外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進梅堯君耳中。梅堯君聽著,不像是院子裡的松鼠一類的走獸,而像是有人。但流芳園守備森嚴,外人若想無聲無息潛入簡直難於登天,如此看來,這位不速之客恐怕是“內人”了。
梅堯君推開房門,咳了一聲,道:“深夜造訪,定是事出有因,與其藏頭露尾,不如現身,與我開門見山罷。”
話音剛落,假山後便有一道黑影款款而來。
看清對方面容,梅堯君皺眉道:“是你?找我何事?”
謝純玉笑道:“純玉今夜當值,見雪霽風平、清夜難得,於是觸景生情,再難抑對公子嚮往仰慕之心,前來請為公子馬前卒。”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快樂
梅堯君在時,洗春秋因曾用毒威脅他二人之故避而不見,直到他離開,才悄然現身,恭維江白道:“宮主真是好計謀。”
江白道:“不過是賭一場,賭注全壓在初九身上,端看初九在梅堯君心中分量幾何了。這是下下之策,若不是被梅昀風先下手為強,本座本可以周密策劃的。”
洗春秋道:“那梅昀風委實可惡,卻是塊極辣的老薑,有些過人之處;但梅堯君此人一無是處,恐怕宮主所託非人。”
“無妨,他太聰明,本座反而為難。畢竟有梅昀風的前車之鑑,引狼入室重蹈覆轍便太不明智了。”
“宮主說的是,是屬下有欠考慮了。”
江白鳳目一轉,半笑半威嚴道:“你為何不自稱春秋了?”
洗春秋心絃一顫,低頭下去,忐忑道:“既如此,春秋謝過宮主了。”
江白用指節輕叩桌面,輕飄飄說了一句:“春秋是個好名字。”
這話雖然顯得沒頭沒腦,但洗春秋突然想起往事,瞬間把那些千頭萬緒陳年舊事理出了紋理,提醒道:“這個名字……是宮主您賜與春秋的。”
江白揚眉道:“竟有此事?”又略一沉吟,才道,“是了,本座倒忘記了。”
洗春秋並無失落,仍然笑道:“十幾年前的舊事,宮主忘記也不足為奇。”
江白搖頭,笑吟吟道:“這卻不然,二十年前的事,本座都……”說到此處,他突然住了嘴,端起手邊茶碗一飲而盡,才發現茶早就涼透了。冷茶的冷,一直冷到心裡去,江白這才恍然大悟般地看向窗外細雪——原來已經是深冬了。
世間從來無所謂忘記這一回事,與其說是忘記,不如說是不往心裡去。至今江白想起與沈蕭疏相對的朝朝暮暮,依然歷歷在目,聲色分毫不曾減褪;而且,漫長歲月裡,它們被時常把玩,像主人珍愛的舊器具,有了一層潤澤的包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