暘,幾年來,他費盡心思,才從遊蕩的鬼魂中得到了阿譚的訊息,御鬼術真的是極好的一門術法,他可以有那麼多雙眼睛,“我知道她在你這裡。”
他找了她那麼久,他想過她的下場,卻從未想過,她在章暘身邊。
“你找她做什麼。”章暘沒了年少時的心高氣傲,歲月在他的臉上和心底都留下了時間的印記,他一年一年開始變得平和。
“當然是讓她看看效果。”林西元展開雙臂,曇花香氣撲鼻,“你瞧,我現在是不是特別像個怪物。”
“都過去了。”章暘這輩子沒做過多少後悔的事,唯獨這件,他每每想起,都悔恨不已,“我可以幫你斂去身上的氣息,讓你像普通人一樣壽終正寢。”
“壽終正寢?哈哈哈哈哈……”笑聲劃破天空,林西元嘴巴在笑,眼裡卻冷出冰渣,“是你們先把我丟下,我像個怪物一樣的活了那麼久,如今卻想彌補?別做夢了。”林西元收緊衣服,雙手抱胸,他沒了未來,沒了孩子,甚至連個人都不是,“上天給了我能長生不死的能力,我憑什麼放棄?這可是我付出了天大的代價才換來的。”
“你太偏執了……”這句話說的,連章暘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如果這些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他還能說出偏執二字嗎,他只怕會比林西元更恨吧。
“那日風颳的特別大,倆人從天黑打到天亮,又從天亮打到明月升起。”茶水已涼,老婦沒有在續,她眯起眼,回憶著那段被埋葬在內心深處的故事,“西元終究是比章暘差上幾成。”
林西元沒有什麼底子,御鬼術多少有些問題,半路出家的術法更是不能跟正統的章暘相比。
“即使贏了,章暘也不能把他怎麼樣。”馬明義單手撐在桌面上,“林西元再特別,再不像個人,可他也是個人。”
“是啊,魂已經補進去了,他的陽壽又未盡,章暘於情於理都無殺他。”老婦點頭,“這點章暘知道,林西元也知道。”
所以他才敢這麼張狂,他什麼都不怕,逼得章暘最後不得不帶著阿譚撤退,中途還被突如其來的幾隻小鬼傷了肩膀。
章暘受了傷,生怕保不住阿譚,便在中途路過鄉村時,把她冒險託給了一個稚嫩的男孩照看。約好半月後的傍晚在村頭的老槐樹下再見,男孩年紀不大,抱著剛烤熟的半個芋頭,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那之後,阿譚不知道章暘和林西元發生了什麼,她被男孩帶回家,細心地澆水照看。男孩每天在牆上畫一筆計日子,半個月很快就到了,章暘沒有來,又過了半個月,章暘還是沒有來,男孩卻依舊記得那個男人的話,依舊每日的傍晚都抱著盆裡不開的曇花來村頭看一眼。
這一等,就是兩個月,兩個月後,章暘來了,他瘦的嚇人,一雙眼也染上了抹不去的陰霾。他說,把林西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他此生最大的過錯。張揚自負的少年終究是在而立之年後吐露了心聲,否定了過去最驕傲的自己。
林西元開始有了各種各樣的身份,他恨透了那些拋棄骨肉的父母,他養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嬰靈,讓尋常人拿壽命自願去與他做各種各樣的交易,他從不取人性命,卻總是會用最自己的方法,把真相血淋淋的展現在他們面前,他在無休止的報復中尋找快感,將他們徹底拖入悔恨的深淵中。
“西元可以長久的活下去,章暘卻不行,林西元認準了他,更迫切的想要找到阿譚,他們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的耗下去。”老婦起身,腳步蹣跚,“直到章暘撐不住,放了一把火,那把火燒了整整一夜,燒光了他所有的藏書。”
章暘望著漫天的火光,從懷中掏出了那株曇花,靈力灌入,曇花幻化成人,他幾乎耗盡修為把阿譚重新幻化成了人形。
年輕女子的面容許久未見,亦不再鮮活。
“拿去吧,如果有一天,你想收回自己的魂魄,便給自己補回去。”章暘從懷裡掏出一本泛黃的書冊,補魂術是從太師祖那輩流傳下來的,也是他們本門最引以為傲的術法。林西元身上的一魂是阿譚的,除了她,無人可以收回。
“我不可能收回。”如果她收回了,林西元該如何自處,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若是到頭來發現自己的恨才是最可笑的存在,他該怎麼面對現在這個自己,“那會比殺了他還令他痛苦。”
一步錯,步步錯。
章暘已經沒了護住阿譚的勇氣,推翻了自己當年親口許下的諾言,他用補魂術和一身的修為,向阿譚換取了自己後半生的安寧。
夜晚的天空,被火光燒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