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門外有人來小聲提醒他該出發了,他才將手中的兩樣東西裝回竹筒裡,妥帖地收進懷中,與祝雲瑄走時給他的玉佩擱在一塊,推開了房門。
海上激戰
夜色深沉,連月光都隱在了層層雲霧背後,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海面波濤起伏,一浪高似一浪。
海浪聲越是駭人,卻越顯得此刻的海面平靜得幾近詭異。
祝雲瑄站在水岸邊的高臺上,手中舉著望遠鏡,安靜地看著遠方几乎完全融進黑夜中的水天交接處,久久不語。
海風愈發猛烈,吹在臉上似刀刮一般,一旁的祝雲璟忍不住皺眉問道:“確定是今夜嗎?我怎麼瞧著都快一個時辰了,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梁禎的情報不會出錯的,”祝雲瑄淡道,“他說是今夜就必是今夜,什麼時辰了?”
“……子時都快過了。”
前方的港口處,大衍艦船黑壓壓的一片森然而立,桅杆上赤紅的衍軍旗隨風獵獵揚動,船上的火炮手、弓箭手都已擺開陣勢,只等一聲令下,便衝出去殺個痛快。
祝雲瑄的眸色比黑夜更沉,抬頭看了看天,輕吁了一口氣:“快了。”
一聲驚空遏雲的鷹唳聲倏然劃破天際,展翅翱翔的遊隼從天而降,徹底打破了黑夜的平靜。
第一枚炮彈落在了海面之上,應聲炸開,驟然騰起巨大的火焰,也映出了後方趁風而來的敵寇船隊。
居中是三十艘番邦人的大型艦船,如巨龍一般,載著無數重型火炮,氣勢洶洶而來,海賊的幾十艘帆船亦是傾巢而出,四散在周圍以作策應護衛,最後面才是梁禎領著的二十艘船,按著計劃,他們要趁著大衍艦隊出兵迎擊時順風繞到艦隊的後方,與番邦人的艦船形成兩面夾擊之勢。
從第一枚火炮落下起,敵方的船隊便不再躲躲藏藏,亮起的火把幾乎照亮了整片夜空,船上的番邦人亦是興奮至極,一面不停歇地衝著大衍水師狂轟亂炸,一面耀武揚威地大聲喊著叫人聽不懂的口號,氣勢沖天。
他們十分自信,雖然艦船隻派來了三十艘,船身的規模卻遠在大衍艦船之上,火炮的射程也有大衍火炮的三倍以上,炸膛的危險卻遠小於大衍的火炮。更別說,大衍的皇帝還在他們盟友手中,那位親愛的盟友已經許下承諾,到了關鍵時刻便會把大衍皇帝推到大衍人的火炮炮口前,迫使他們繳械投降、乖乖認輸。
上帝作證,勝利女神定然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大衍水師怎可能束手待斃,賀懷翎一聲令下,無數隱在黑暗中的艦船衝破濃霧而出,直面迎向敵軍而去,無所畏懼地與之對轟,震天的火炮轟隆聲響徹雲霄,將水面掀起數丈高的巨浪,有如山呼海嘯一般。
大衍船的船身雖比番邦人的船要小,卻也相對靈活不少,主艦船就衝在最前頭,乘風破浪疾馳向敵軍的船隊,密集的火炮在船身周圍不斷炸開,高臺上的祝雲璟看著著實捏了一把汗。賀懷翎就在主艦之上,每一回打仗他都要親上陣前,以前沒親眼瞧見便算了,今日一觀,祝雲璟焦心的同時暗暗拿定了主意,如祝雲瑄所說,這一仗結束後便讓賀懷翎領命調回京去吧。
祝雲瑄卻是面沉如水,始終不錯眼地望著某一個方向,在番邦艦隊的背後,本該趁著兩軍混戰,繞到大衍水師後方來偷襲的梁禎的船隊遲遲未動,亦未開火,彷彿作壁上觀一般。
祝雲璟看了一陣,疑惑問祝雲瑄:“梁禎是如何讓那些人相信你確實在他手中的?僅憑著一條玉腰帶不夠吧?”
祝雲瑄斂眸輕哂:“他身邊有一個親信的弟弟,長得與我有幾分相似,當日我初到泉州進城之時,隱在人群中的那些海寇曾遠遠見過我,梁禎叫那人穿上我的衣裳,面容稍作修飾,讓那些人瞧了瞧,便矇混過去了。”
“……竟是這樣。”
火炮聲響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激戰過後,海上風浪比先頭更大了,船行愈加艱難。雙方都各有傷亡,同時停了火,往後退開到火炮射程之外,暫時歇戰,虎視眈眈地警惕著對方。
梁禎被人請出船艙,番邦人派人上了船來,來人陰鷙的目光狠狠瞪著他,用著蹩腳的大衍話詰問他:“說好的你從後方偷襲,為什麼你沒有動?我們本可以一次將他們的艦隊全部擊沉,你到底在做什麼?!”
梁禎輕蔑地撇了撇嘴角:“先前你們說泉州這裡只駐紮了最多三十艘大衍的艦船,可如今我瞧著他們至少有上百條船,你們情報有錯在先,我這幾十艘破銅爛船的,去偷襲大衍水師,豈不是白白送死,我可沒那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