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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部分

琵琶襟大鑲大滾銀枝綠葉衣裙,膚色是亮烈健康的麥色,不同於宮中女子的一意求白。長眉輕揚入鬢,冷亮的眼睛是類似寶石的長方形,眼角微微飛起,有丹鳳眼的嫵媚,更帶著野性不馴的氣息。我不覺一怔,從來聞得贊女子雙眼如寒星的,卻不知世間真有這樣的眼睛,冰冷濯然,如寒光四射。她雙唇緊抿,笑意清冷疏落,眉宇間皆是淡淡的失意與桀驁。乍一看,似是瑩白雪地裡赫然而出的一枝亮烈紅梅,宛若驚鴻一瞥。

她雙手捧著大捧的合歡花瓣,正和侍女一同收到一個綃紗袋子中。眼見走到我面前,才看我一眼,慢慢屈膝下去,道:“莞妃娘娘金安。”

我見她的裝束奇特,並非尋常宮嬪愛用的金簪玉器一類,而是一對嵌虎睛石銀簪,耳上一對平金貓眼耳墜,最惹眼的是胸前一串青金鍊子,鏈子中央拇指大的一顆琥珀,色澤暗紅通澈,裡頭橫臥著一隻蜜蜂。

我含笑受禮,忍住驚訝道:“這位妹妹我卻沒有見過。”

她撫著胸前的琥珀,淡漠道:“嬪妾是綠霓居灩常在,因這兩日抱病,未曾與莞妃娘娘相見。”

我含著笑意看她,“那你如何知道本宮是莞妃?”

她嘴角微微一笑,蘊了幾分不屑,道:“娘娘這樣大的陣仗回宮,有誰不知道呢?”

我對她的不敬不以為意,只是饒有興味,“今日在皇后娘娘處請安也未見到灩常在,聽福嬪說是病了。”我見她額上有晶亮汗珠,手中袋子裡蒐羅了不少合歡花的花瓣,想是一早就在這裡了。我溫然道:“既然病著,怎不好好在宮裡歇息,等下日頭毒了,越發要難受。”

她不卑不亢道:“謝娘娘關懷。”

我瞧著她手中的袋子,含笑道:“如何常在收了這樣多的花瓣呢?”

灩常在面上的肌肉微微一抽,旋即淡淡道:“太醫說嬪妾病著,要拿合歡花入藥,所以來收了些。左不過落花白白入泥也是可惜。”

我微笑,“常在憐香惜玉之心,本宮自愧不如。只不知常在的芳名可否相告,姐妹間以後也好稱呼。”

“葉瀾依”。她簡略道,說罷略略欠身,“嬪妾身子不爽,不能陪娘娘說話了,先告辭。”說罷也不等我應允,攥緊了花袋自顧自便走。

浣碧駭然驚道:“她怎麼這樣無禮?不過仗著皇上寵愛罷了,難怪芳若說她孤僻桀驁。”

我擺手示意她噤聲。地上有一物閃亮,是一枚精巧的珊瑚蒼鷹佩,我彎腰拾起,看著不遠處緩緩而行的葉瀾依,向浣碧道:“你去請她回來,問問是不是她的。”浣碧應聲而去,很快請了她回來。我舉起珊瑚佩,和氣道:“這是妹妹的吧?”

葉瀾依瞥了一眼,道:“是嬪妾的。”

我還到她手中,“這是貼身之物,妹妹別隨便掉了。”

葉瀾依看了手中的珊瑚佩一眼,靜靜看我道:“娘娘就是為了這個叫嬪妾回來的麼?”見我頷首,她漠然道:“這些東西嬪妾有的是,丟了有什麼要緊。”說罷手一揚,“咚”一聲隨手丟進了身後的太液池,“娘娘無事,嬪妾就告退了。”說罷轉身而去。

浣碧氣得臉色發白,道:“天下竟有這樣的人,人家好心好意把東西還她,她卻這樣不識抬舉,果然出身微賤,不識禮數!”又嘟囔,“也不曉得皇上喜歡她哪裡,又不是最美,脾氣又壞。”

我淡然一笑:“你氣什麼?她的東西,要怎麼處置也是她的事,犯不著咱們動氣。”

浣碧猶未消氣,向我道:“小姐瞧她那身打扮,那串鏈子上的琥珀可嚇死人了,竟含的是隻蜜蜂。還有頭上簪子上的虎睛石,像老虎眼睛似的,果然是馴獸女出身。”

我沉默片刻,道:“即便她失禮,也不必這般尖酸。你單瞧她那串鏈子上的琥珀,就曉得她有多得寵。那顆藏蜂琥珀是小小一個常在可以用的麼?”

浣碧微微沉靜,良久之後帶了一抹隱晦的輕蔑,“再得寵,祖制亦是不得誕育。”

我沒有接浣碧的話,只默默望著葉瀾依的身影,心底亦是吃驚。然而瞧她方才的神情,並不像是故意喬張做致對我無禮,彷彿是真正不把這些珠玉東西放在眼裡,視若無物。她修長的脊背凜然有一種清奇之氣,不同於平常女子的纖弱嫋娜,我不覺暗暗留心。

註釋:

①出自唐代詩人杜牧的《悵詩》:“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唐宋人筆記中提到杜牧早年遊湖州時,見一十多歲少女,長得極美,就與她母親約定:等我十年,不來再嫁。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