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禁苦笑,她卻是誰都不想嫁呢。趙東樓說立女戶之事輕而易舉,只瞧她何時定下心來。若是能有自己的一戶小院,與乳孃相依為命,那般自由恣意的日子,該有多好!
一燈如豆,更漏聲長。初夏的夜晚微涼,隱隱可以聽到綿密的蛙聲,此起彼伏,徹夜不休。
容娘長嘆一聲,靖哥兒被子裡的腿又往她這方探了探,卻是十分不安,生恐容娘不在。
容娘將他攬近些,兩人呼吸相聞,漸漸睡去。
次日,容娘服侍老夫人用早飯,心中很是尷尬,誰料老夫人面色如常,並未提起此事。容娘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靖哥兒用的是蛋羹,他越發黏著容娘,一手掃掉乳孃遞過去的湯匙,從椅上挪移下來,邁著兩條小短腿趔趔趄趄的往容娘處奔。
“姑,姑!”
小人兒圓溜溜的眼睛裡滿是依賴,一心期盼的往容娘懷裡鑽。
容娘無奈,只得蹲下去接著靖哥兒。靖哥兒兩條胖乎乎的胳膊環了容娘脖子,小臉蛋緊緊的挨著容孃的,蹭了蹭,撒著嬌喊:“姑,姑,姑姑,喂喂。”
他尚未斷乳,身上一股濃濃的乳香味。被一個小人兒依賴是一樁十分奇妙的事情,心裡會不由自主的柔軟、融化,恐他冷,怕他餓。他哭起來便如一隻小獸般肆意,毫無道理可言。你會無奈,更會心疼。
帶的這月餘,容娘也摸透了靖哥兒的性子。她摟了他一會兒,方輕輕掰下他小小的胳膊,柔聲道:“靖哥兒下來,好生坐著,姑姑喂與你吃。不然,姑姑不理你呢!”
靖哥兒眨巴眨巴大眼睛,清澈的眸子驀地浮上一層笑意。他重重的點了點頭,自己掙扎著下來,重回椅上老老實實的坐等容娘餵飯。
老夫人抬眼,默默的看了看那輕聲軟語的一大一小,復垂首靜靜的用她的粥。
才剛用過飯,於氏慌慌張張的進來,她見到容娘在此,卻是欲言又止。容娘心知必是有甚她不能聽的,便抱起靖哥兒去了外頭院子裡。
靖哥兒才剛學會走路,趣味極大,四處能行走之地他皆要丈量一番才好。偏偏他瞧見一隻嫩黃的蝶兒在草叢中忽閃忽閃的,小小的身子便不顧一切,直往前僕。容娘與小環並靖哥兒的乳孃三人忙著追趕接應,也累得一頭汗水,氣喘連連。
一時稻香出來請容娘進去。容娘試了試額際,交代小環與乳孃好生照看著。
入得屋來,於氏眼含憐憫看了看她,不自在的朝她笑了一笑。
容娘心中有所警惕,去瞧老夫人時,老夫人深邃的目光裡透著些暖意,示意容娘坐下,她緩緩道:“容娘,我思想再三,此事殊不能瞞你。”
容孃的眼皮跳了跳,雖不知到底何事,直覺十分不好。
“城中如今有流言,說你與張家畜生私奔。”
此話便如晴天霹靂,直將容娘炸的頭昏腦漲!過往的不堪與屈辱如春天的驚雷一般滾滾而來,毫不留情的在她的心上軋過,直將她那顆癒合不久的心碾得支離破碎,劇痛無聲。
“容娘,你須得穩住。我今日告訴你,皆因你生性穩重剛強,婆婆信你挺得過去。如今既然城中傳開,高九郎必然已然知曉。你心中須得有數。我瞧高九郎行事不是那等淺薄之人,若他能信你,必會重來提親。若如此,他實是你的良人,婆婆再不攔你。若他不信,你也莫傷心。姻緣天定,那便不是你的緣分,咱們也彆強求。”
於氏擔心的看著臉色蒼白的容娘,她雙眼微垂,長長的睫毛微顫。唉,如此不幸的小娘子,怎禁受得起此等流言蜚語?
“容娘,你莫傷心。都是那些市井小民無知之語,咱左右聽不見,不理便是。”
長者的關懷稍許撫平了容娘心中的痛意,然心中另有一種情緒叫囂著升了上來。容娘感知得清楚,那是仇恨。來勢洶洶的仇恨,自當初於小巷之中呼救而無人理睬便已發生,在張家被那強蠻的卞氏所欺時即已埋下,被張炳才那畜生強行擄走險些被辱時,已是仇根深種!
還有誰知道自己被擄之事?又歪曲成如此不堪的醜聞?
容娘咬了咬牙,恨到極處反漸漸平靜下來。她抬眼,直視老夫人,道:“婆婆,無論有無流言,容娘已下了決心,嫁與大哥。若是大哥嫌棄容娘汙穢,容娘自無話可說。至於高家九郎,若來提親,婆婆大可拒絕。流言一事,我心中有數,容娘斷不會因別人齷齪的心思而折磨自己。”
此番話鏗鏘有聲,乾淨利落。越發顯得其人朗如日月,清如水鏡,由不得人些許玷汙。
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