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翩然,時已入四月,車隊一路向北,倒不曾特別清楚的察覺氣溫變化,北方依舊是被淡淡的春寒籠罩。
顧翛坐在馬車內,百無聊賴的與自己對弈,一襲黑袍,慵懶的躺靠在榻上,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夾著一粒黑子,黑白分明,有一種素雅且神秘的美,然這一子卻始終沒有落下。
馬車忽然停了一下,一名白衣男子掀開簾子,入了車廂,馬車才又緩緩行了起來,“叔,前方五里便是尚京了。”
顧子之看著顧翛面前的殘局,眼中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絲鄙夷。顧子之博學多才,其中最擅長賦詩和圍棋,而顧翛本就棋藝算不得頂尖,再加之心煩意亂之下胡亂走的棋局,哪裡能入得了顧子之的眼。
“嗯。”顧翛淡淡應了一聲,將手中的棋子丟回缽中,懶洋洋的躺在榻上,漫不經心的看了顧子之一眼。
白衣墨髮,五官清俊,端的是一個翩翩美男子,但恐怕這世上再也無人能把一襲白衣穿得如那人一般宛若謫仙了。
“君不聞,扶風飛仙后,再無白衣人?”顧翛語氣淡淡,彷彿只是隨意一提。
扶風,是寧溫的字,自從寧溫在鳳棲殿中引火自/焚後,這世上當真沒有哪個翩翩佳公子還敢再穿白衣以襯托自己的俊逸,尚京城中難免也會有些自視甚高的美公子效仿寧溫,但效仿終究是效仿,永遠不可能超越。
縱然眼下顧子之也是極為適合白衣的,但寧溫留給世人的印象太過深刻,難免會拿來與之比較,這高下自然也就清楚了。
顧子之面色一僵,旋即又恢復如常,笑道,“寧皇離世已近十八年,世人見過寧溫者少,人們總喜歡把想象中的人想的太過美好,以訛傳訛罷了,難道叔叔也相信?”
顧翛菱唇微勾,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世人傳我父親才華蓋世,俊美猶若天神,你見過嗎?”
正因為這些傳言,所以眾人一聽說顧翛是顧連州的兒子,便下意識的拿他去做比較,有時候傳言不見得真,但信的人多,它就是真的,更何況,寧溫的確當得起史書上給出的評價,甚至更勝。
顧翛是不喜歡這樣的對比,沒想到還有人自己往上湊。
“祖伯生的如何,從叔叔身上也能瞧出來,且祖伯有十餘本著作傳世,絕非是那隻生了一張好皮相的寧溫能比”顧子之嫉妒顧翛,心中也怨恨他半路殺出來阻礙了自己擔任族長之職,但心裡還是十分敬佩顧連州的。
顧翛也不反駁,顧子之的看法是那些自命清高計程車族對寧溫的普遍看法,雖然他們面上這麼說,但心中還是暗怵寧溫的手腕,心知,若非是他情場失意,心中沒了大志,一把火把自己給燒了,當今皇上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的統一天下,取得九五之尊的帝位。
“承蒙侄兒誇讚,我不過是身為長輩,給你提個醒,我總不能瞧著自己族中的青年俊才籠罩在別人的光輝之下,至於領不領情,那是你的事。”顧翛神情散漫,這話裡面也不知道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然顧子之知道,事實的確如此,遂也就拱手道,“是侄兒狂妄了,多謝叔叔提點。”
其實,人做到顧翛這個份兒上,也很是悲哀,他姿容絕世,地位超然,想要什麼只需張一張口便能得來,如今又天下太平,朝中不乏治世之才,他如今是安國親王,說的好聽點就是皇親貴胄,難聽點就是掛著閒職混口富貴飯,積極插手朝政難免不會讓人懷疑有篡位之嫌。別的方面,他一不差錢,二不在意名聲,對於前路是一片茫然。
也許世人覺得這是八輩子也求不來的福分,可對於一個胸中有才學的少年來說,生來就站在巔峰,未必是一件幸福的事。
所以顧翛即便無意爭奪族長之位,也看出顧子之心中的想法,但他卻沒有擺明態度。
這對顧子之來說不公平,但如若顧子之有些真本事,應當也能看出顧翛並沒有爭奪之意,若是他不長眼,那也怨不得別人。
“侄兒到達尚京之後,便先將永寧公主送回宮中,而後與太學之中的同窗好友一聚,不知叔叔有何打算?若不嫌棄,不妨與小侄一起赴宴?”顧子之問道。
顧翛手指在棋盤上規律的敲動著,“我就不去湊熱鬧了,今次我要多去父親和母親曾經呆過的故地去走動走動。”
“那樣也好,屆時我命一熟悉尚京的家僕陪您一道去。”顧子之也不想顧翛去搶風頭。顧子之奇怪的看了顧翛一眼,明明是這麼一個懶散的少年,比自己還小上三歲,每每與他說話時,卻覺得真是與長輩在對話,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人不得不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