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過了府學,再往南一些,便到了大名鼎鼎的滄浪亭,雖然名為亭,實際上還是一處園子。未進園門便見一池綠水繞於其外,臨水山石嶙峋,復廊蜿蜒如帶,將園外縈迴之碧水納入園景,乃是未入園先得景之佳構。
門子見到拜帖,趕緊飛報進去,不一會兒,大門洞開,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率領闔府男丁出來迎接,一見沈默便拱手笑道:“下官見過府尊大人。”
沈默忙不迭還禮道:“下官見過老大人。”這位陸老爺陸鼎,曾任陝西左布政使,六十歲稱病還鄉,恩賜冠帶致仕,領全俸……也就是仍然保留官銜,官服,官俸,只是不再任職罷了。
不過畢竟是不在位了,陸老大人倒也不敢託大,客客氣氣的將沈默這位赫赫新貴迎進園中,入園便見土石相間,古木森鬱,極富山林野趣。山上古木參天,山下鑿有水池,山水之間以一條曲折的復廊相連。
沿著外臨清池的曲折迴廊,漫步在古樹蒼蒼,壘疊湖石的園中,沈默心中一陣陣感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自己的官邸佔地十餘畝,便感覺很奢侈了,誰知跟人家吳家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起碼是自己的十倍。單是面積就差了這麼多,更別提其底蘊和精美程度了。
陸鼎卻很謙虛道:“這園子是宋代留下來的,轉到寒家手裡時,已經是破敗不堪了,為了復其舊貌,弄得寒家到現在還負債累累。”
‘這個老狐狸。’沈默暗罵一聲,笑眯眯道:“能在裡面過上神仙般的日子,多花些錢也是值得的。”
陸鼎笑道:“大人真知灼見,下官佩服。”說話間,便把沈默領進正屋,命子弟一一拜見後,就讓他們退下,只留下一個面如傅粉,星眸朱唇,體態風流的白衣青年。
照鏡子的時候,沈默也覺著自己算是個‘招人喜歡’的美男子,但跟這個白衣青年一比,頓覺著自己就是個粗鄙的半成品。但見這小子丰神俊朗,容貌比女子還要美上三分,肌膚比身上的月白綢衫還要白一點,再配上手中的描金扇,這才是名副其實的‘翩翩濁世佳公子’!
‘恐怕傳說中的宋玉、衛玠也不過如此吧。’沈默心中暗道,如此光彩奪目之人,如果一開始就出現,他定然不會現在才看到,想來此人是剛剛出現的。
微一轉念,他已經猜到對方的身份,便笑道“這位是老大人的孫兒嗎?”
見俊俏公子臉上淡淡的笑容凝固住,陸鼎趕緊解釋道:“老夫可沒這福氣,這是老夫堂兄的孫兒,名績字子玉。”說著看那公子一眼道:“子玉,快來見過沈大人。”
陸績只好上前,朝沈默唱個肥喏道:“見過大人。”聲音很悅耳,說著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話,聽不出半點吳音。
沈默仔細端詳著他,完全找不出昨天枯樹皮似的老者模樣,不由感嘆對方易容術之高超,確實神乎其技。
他有些無禮的逼視,讓那陸公子頗為不悅,輕哼了一聲。
沈默這才回過神來,笑道:“陸繼是吧?”
“陸績,成績的績。”陸公子鬱悶道,心說平聲能聽成仄聲,我發音就這麼不準?
“我在北京認識一個叫陸繹的,你們什麼關係?”沈默對逗弄這小子簡直是樂此不疲,記仇是一方面,另外也是因為對方比他帥。
“是在下的堂兄。”陸公子竟然很快調整好情緒,不讓對方的惡趣味得逞。
那邊陸鼎也知道兩人之間的齟齬,怕他倆再鬧崩了不好辦,趕緊打圓場道:“子玉,你也坐下吧。”
這時丫鬟上茶,茶是頂級的大紅袍,讓人心曠神怡,通體舒泰,沈默笑道:“許久沒有喝過這樣的好茶了。”
“老夫這還有幾兩,”陸鼎笑道:“大人要是喜歡,待會捎著吧。”正宗的大紅袍,僅是武夷山九龍窠巖壁上的那幾棵,滿打滿算,最好的年份,茶葉產量也不過一斤多。自古物以稀為貴,這麼少的東西,自然也就身價百倍,這陸鼎一送就是幾兩,可謂是大手筆。
“君子不奪人所愛,”沈默搖頭笑道:“還是老大人留著享用吧。”
說兩句沒營養的廢話,見沈默遲遲不進入正題,陸鼎只好主動道:“這次請大人府,除了表達一下對大人的歡迎外,還有個目的,就是……”說著看一眼陸績道:“小侄頑劣,曾經衝撞過大人,所以特意讓他給大人賠個罪,咱們揭過這一頁,如何?”
“好說,好說。”沈默滿口答應,笑眯眯的望著那陸績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賢侄給個臺階,咱們就一起下去吧。”
“賢侄?”見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