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有他們知道了。”沈明臣不負責任的笑道:“反正沒讓我知道……”
劉顯心中更是打鼓,他與俞大猷關係緊張,這已是人所共知的事,沈默一來就先偷偷摸摸去找俞大猷,這究竟是何用心?
行轅內書房,沈默笑容和藹的對那侷促的畲族青年道:“你不要緊張,我只是找你來說說話,請坐吧。”
邊上的郝傑也寬慰他道:“是啊,大人是很和善的,你快坐下吧。”
那藍小明才慢慢坐下,但一點不敢坐實了,彷彿椅子上有刺一般。
“我聽說,”見他還是太緊張,沈默便閒扯道:“我聽說,你們山哈藍姓,都是以‘千、萬、大、小、百’的順序排輩,有這一說?”山哈是畲族人自稱。
“有。”青年畢竟年輕,沈默一問便開啟話匣道:“咱太公叫藍千明,咱阿公叫藍萬明,咱阿爸叫藍大明,咱就叫藍小明,等俺媳婦生了娃,俺兒就叫藍百明……”
郝傑心說,這小子是不是存心佔我倆便宜?咋說到長輩都是咱咱的,一說到老婆孩,就俺俺的了……
“那等到你孫子怎麼辦?”沈默饒有興趣的問道。
“再輪迴來唄。”藍小明一臉你真笨的樣子道。
“也對,不可能六世同堂。”沈默呵呵笑道。隨意的攀談很快讓青年隔閡盡去,開始有啥說啥了。沈默便很自然的問道:“為什麼要跟那些大兵交易?”
“貪便宜……”一說到這事兒,藍小明的表情凝重下來,道:“我們山哈人只務農,但今年讓官軍剿匪鬧的,收不了多少糧食了,”說著低下頭,一臉羞愧道:“那些兵爺們賣的東西,比店裡便宜不少……”
“他們都賣什麼?”沈默淡淡問道。
“什麼都賣。”藍小明道:“鹽、布、糧食、還賣過鳥銃……”他不知要害。言無不盡,卻把邊上的郝縣令嚇得臉色發白,心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來劉顯只能自求多福了。
“缺得很厲害嗎?”沈默的注意力,卻沒放在軍隊上,追問藍小明道:“是一直很缺,還是最近才缺?”
“很缺的……”藍小明面容愁苦道:“別得都還好說,布可以自己織,糧食可以自己種,但鹽可自己造不出來,原先我們是吃下歷的井鹽,和廣東那邊賣過來的海鹽,可現在下歷成了賊窩,往廣東的要道也被土匪擋住了,買不到便宜鹽,只有北方運過來的高價鹽,咱們山哈可吃不起。”
“難道賴清規不賣給你們鹽嗎?”沈默狀若不經意的問道。
“賣是賣,但賣的死貴!”藍小明恨恨道:“還經常把買鹽的扣下,要麼寨子裡出錢贖人,要麼跟著他們當土匪!”
“對自己同族還如此狠毒?”郝縣令感嘆道:“看來真是喪心病狂。”
“他不是我們山哈,”藍小明登時急了,大聲嚷嚷道:“客家是客家,山哈是山哈,只是你們分不清!”
郝傑有些聽糊塗了,笑罵道:“你說繞口令呢,什麼什麼分不清楚?”
沈默卻眼前一亮道:“你說,造反的是客家?不是你們山哈?”
“也有山哈,謝允樟就是山哈,但賴清規不是,他是客家。”藍小明實話實說道。
“我先出去透透氣……”郝傑徹底聽糊塗了,他都當了半年的縣令了,竟連這都搞不清,實在是沒臉見人。
這時,一直靜靜坐在角落的何心隱,出聲道:“我來解釋吧……”
原來,這贛閩粵交界地帶的山區中的居民,其實可以分成兩種,原住民和客家人。原住民就是山哈,山哈就是畲族;而客家人,其實是西晉末年,隨著五胡亂華而南遷的北方漢人。在漫長歲月裡,他們篳路藍縷,顛沛流離,歷盡艱辛,終於在當時人煙稀少的贛南、福建、廣東一帶定居下來,繁衍生息,延續漢人的苗裔。
其中有一部分,便在這山區中,與土著民族混聚在一起,兩族長期相處在一起,必然在各方面相互影響,歷經千百年之久,早就深深刻上了對方的烙印,彼此間的生活習慣、穿衣打扮、日常起居、所操語言上極為相近,以至於連鄭若曾那樣的大才,都把他們混為一談,統稱為畲族。
但讓何心隱說說,其實他們是有區別的:首先客家人十分重視譜牒。譜牒之制源自漢魏計程車族制度,客家是中原衣冠南渡計程車族,每個姓都修有家譜,並有堂號、堂聯,每到除夕,將書有堂號的大紅燈籠懸於門首,將堂聯貼於大門框上,隆重其事,年復一年,代代相傳……其規制遠比中原嚴格而隆重。何心隱還告訴沈默,從客家人姓氏族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