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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部分

她轉過頭去,並且站了起來。果然是他。

他頭上沒有戴帽子,臉色顯得很蒼白,人也瘦了,幾乎看不出他穿著一身黑衣服,黃昏將盡的天光把他俊美的臉映得略顯青蒼,一雙眼睛隱在黑影裡。他在一層無限柔和的暮色中,有種類似幽靈和黑夜的味道。他的臉反映出奄奄一息的白晝的餘暉和即將遠行的靈魂的渴慕。

他象一種雖未成鬼卻已非人的東西。

他的帽子落進幾步外的亂草叢中。珂賽特踉蹌欲倒,卻沒有叫一聲。她緩慢地往後退,因為她覺得自己被吸引住了。他呢,站立不動。她看不見他的眼睛,卻感到他的眼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以言表和憂鬱的東西把她纏住了。珂賽特向後退時,撞到一棵樹上,她便靠在樹身上。如果沒有這棵樹,她早已摔倒了。

她聽到他開口說話了,這實在是她在這之前從來沒有聽見過的,他結結巴巴他說,聲音比樹葉顫動的聲音大不了多少:“請原諒,我到這兒來了。我心裡大苦惱,不能再那樣活下去,所以我來了。您已看了我放在這裡、這條凳子上的東西了吧?您認出我了吧?請不要害怕。好久好久了,您還記得您第一次看我的那天嗎?那是在盧森堡公園裡,在那角鬥士塑像的旁邊。還有您從我面前走過的那一日,您也記得嗎?那是六月十六口和七月二日。快到一年了。很久很久以來,我都沒有再見著您。我問過出租椅子的那個婦人,她對我說她也沒有再次看見您。您當時住在西街,一棟新房子的四層樓上。您看得出我知道嗎?我跟蹤過您,我。我沒有別的辦法。以後,您忽然不見了。有一次,我在奧德翁戲院的走廊下面看報紙,忽然看見您走過。我便跑去追,原來那並不是您。是一個和您戴同樣帽子的女子。到了夜晚,我常來這裡。您不用擔心,沒有人發現我,我到靠近您窗子下面的地方來望望。我輕輕地走路,以免您聽見,要不,您會害怕的。有一天夜晚,我站在您的身後,您轉過身來,我便逃走了。還有一次,我聽到您唱歌。我高興死了。我在板窗外面聽您唱,您不會不高興吧?您不會不高興。不會的,是嗎?您知道,您是我的天使,讓我多來幾次吧。我想我快死了,假使您知道!我崇拜您,我!請您原諒,我和您說話,我不知道我講了些什麼,我也許讓您生氣了;我讓您生氣了嗎?”

“呵,我的母親!”珂賽特感嘆一聲。她似乎要死似的,癱軟下去了。

他急忙攙住她,她仍往下滑,他只好用雙臂把她緊緊摟住,一點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他搖搖晃晃地扶住她,覺得自己滿腦子裡迷霧縈繞,睫毛裡火光閃閃,心中也迷朦了,他似乎感到他是在完成一件宗教行為,卻犯了褻瀆神聖的罪。真實,他懷中擁著這個動人的女子,胸膛已感觸到她的體形,卻毫無慾望。他被愛情衝得意亂情迷了。

她拿起他的一隻手,把它按在胸口,他感到揣在懷裡的那疊紙。他小心他說:“您愛我嗎?”她以輕如細風,幾乎讓人聽不到的聲音悄悄地回答說:“不要你問!你早知道了!”她把羞得鮮紅的臉埋進那個傑出的、興奮的青年的懷中。他坐在條凳上,她站在他旁邊。他們已緘默無語,星星開始閃耀。他們的嘴唇又如何相遇呢?鳥兒又如何會唱,雪花又如何會融,玫瑰又如何會開,五月又如何會紛紅披綠,曙色又如何會在蕭瑟的小山頂上那些幽暗的樹林後面泛白呢?

一吻,就一切都在了。

他倆內心同時吃了一驚,睜著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彼此注視。他們已感覺不到夜晚的寒涼,也感覺不到石凳的清冷,泥土的潮溼,青草的滋潤,他們彼此看著,思緒萬千,不知不黨中,已相互握著了手。

她沒有問他,甚至沒有想到要問他是從何處進來的,又是如何來到這園裡的。在她看來,他來到這兒是一件極簡單自然的事!

馬呂斯的膝蓋不時碰到珂賽特的膝蓋,他倆就感到渾身一陣顫粟。

珂賽特偶然緊張他說上一兩句話。她的靈魂,如同花朵上的一滴露珠,在她的唇邊抖顫。

他們逐漸說起活來了。傾訴愛情代替了情切意酣的沉默。在他們的上空,夜色明淨美麗得出奇。他倆,純潔如天使,無所不談,談他們的思念,他們的渴慕,他們的沉醉,他們的幻美,他們的憂傷,他們怎樣兩地寄相思,他們怎樣彼此遙相祝願,他們在不再見面時的痛苦。他們以達到極限的極度親密互說了自身內心最隱密和最神秘的東西。他們各依自己的幻想,以天真率直的信任,把愛情、青春和各自殘餘的一點孩子氣徹底交流了。這樣一個鐘頭過後,相互都把自己的心傾注在對方的心裡,少男得到了少